晏梓伏觉得好笑:“那你为什么还要跟朕抢阿珏?”
晏凤元平静道:“臣从未与皇上抢过任何东西或任何人,忠烈侯是皇上所爱,臣从未想过夺人所爱。臣倾慕之人是顾知觉。”
晏梓伏死死盯着他:“顾知觉就是朕的阿珏是不是?”
晏凤元的神色没有一丝动摇破绽:“皇上已经验过别苑中被札木送回来的忠烈侯,确实是本尊无疑。那顾知觉又如何能是欧阳珏?天下之大,人的外貌性情都能极为相似,这并不足以为奇,可皇上何时又当真见过移魂换形之事呢?不过是荒野缪谈,谁也不会相信。”
晏梓伏当然不会相信这世上有移魂换形之事,可他不甘心。他本来已经信了札木还回来的欧阳珏,哪怕这个欧阳珏失忆了。可他已经盘算好了禅位之后陪着欧阳珏过日子,恢复记忆的话他就用一辈子去求原谅,不能恢复记忆的话就重新开始……可晏凤元这么一搅,他忽然产生了毫无根据的质疑,他质疑札木还回来的并不是真的欧阳珏,顾知觉才是真的欧阳珏。他忽然不敢那么笃定地带着别苑里的欧阳珏走人了。
晏梓伏恍然间明白了晏凤元的目的。晏凤元就是要让自己进退不得左右为难,继续坐在这皇位上给他晏家操劳卖命。
他又气又急,委屈得要哭了:“你说过不会跟朕抢的!朕能把皇位给你,你却不要。朕只要阿珏,你却非得跟朕抢!”
晏凤元看着他,重复了一遍:“臣从未与皇上抢过忠烈侯。”
晏梓伏指着地上,像小孩赌气似的:“你敢不敢跪朝西面将你当初对你母妃发过的誓再发一遍?”
晏凤元毫不迟疑地起身跪在了地上,面朝西面,举起手指,将当初在母妃病榻前发过的毒誓又发了一遍。
晏梓伏气极反笑了:“好……好!都说晋王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朕以前只当这都是夸你的!原来是这个意思。如此谎言毒誓你竟还能面不改色的……好,不愧是晋王。你好得很!你都能做到这一步了你竟不要皇位,你究竟想要什么?”
晏凤元的目光里竟有些悲凄:“皇上,臣数十年来牢记此誓,时时刻刻鞭挞自己,便是怕一步踏错应了誓言。臣要不起皇位,臣只要江山昌盛,国泰民安。”
晏梓伏冷笑道:“对,你不敢要皇位,你怕应了这个誓言,所以你逼着朕坐这个皇位。朕把什么话都跟你说了,你知道朕想退位去陪着阿珏,你就赶紧把朕的阿珏给抢了,这么一来朕没了阿珏也没了你,你就以为朕无计可施了?你难道就没想过朕被逼急了会把皇位随便给个什么人?六王?三王?你信不信他们坐这个皇位不过十年你晏家王朝就会灰飞烟灭?朕一点也不在乎,在乎的人只会是你而已。”
晏凤元摇了摇头:“皇上不会的。皇上确实可能不会在乎晏家王朝如何,可皇上定然会在乎黎民百姓如何。臣知道皇上最心软不过,不会忍心坐视百姓深陷战火乱世。”
他说得十分笃定。
晏梓伏从没像这一刻这样痛恨晏凤元那自信的模样。
☆、同起了居
欧阳珏恍然有种私奔的错觉。虽然事实上他只是从丞相府搬到了晋王府,他觉得自己若现在回丞相府肯定得被顾相按在地上用鞋子抽死,抽不死就运回老家活埋。
回了晋王府,晏凤元对王府管家道:“你告诉府里人,顾大人是本王爱侣,此后无论他在王府何处行走都如本王亲临。”
王府管家:?!?!?!?!?!
晏凤元又领着欧阳珏在王府里熟悉了一圈。转到书房的时候,欧阳珏看到了书桌上摊着的画像,画中有个人趴在墙头看隔壁院子里练剑的人。
晏凤元状似无意地去将画像卷起来,却被欧阳珏从背后抱住了。
欧阳珏把下巴搁晏凤元肩上,说话时呼出的气儿热乎乎的甜腻腻的:“王爷什么时候画的?”
晏凤元:“昨日。”
欧阳珏:“王爷就这么想我?”
晏凤元:“也不是,昨日禁足在府里无事可做,提笔本想练字,不知怎么就画成了你。”
晏凤元说得一本正经,欧阳珏却觉得自己整颗心都要被蜜给浸化了,忙亲了亲他的侧脸稳定情绪。
晏凤元下意识地躲了躲。
欧阳珏便不依不饶地又亲了几口,直到晏凤元不躲了为止。
欧阳珏又故意问:“王爷既画了我,又怎么想藏起来不让我看?”
晏凤元笑了笑:“没有不让你看,只是想让人送去裱好,挂在本王卧房里不知玉合可满意了?”
欧阳珏当然满意,却还是要贫上一句:“王爷卧房里有了活生生的人就行了,哪里还要这幅画。不过我刚看到只有光秃秃的画,不题个字落个款?”
晏凤元便又把画像摊开:“你这么抱着,本王如何动弹?”
欧阳珏却不肯松手:“哎呀,我黏在王爷身上了,撕不下来了。”
他耍赖皮似的,以为晏凤元会懒得搭理自己,却不料晏凤元侧过头来亲了亲他。
欧阳珏一怔,望着晏凤元的眼眸出神。
亲完了,晏凤元在他耳畔低声道:“那你得再黏紧些,若是掉了,本王会伤心的。”说完又跟没事人似的回过头去题字落款了。
欧阳珏缓缓地将头埋在晏凤元的脖颈间,心想,王爷真是太可怕了。
字仍旧写得四平八稳,却用了更长的时间。
写完了,欧阳珏也亲了亲怀里的人,夸道:“王爷的字真好看。”
晏凤元颇为受用,笑了笑,回道:“你的字也不错。”
欧阳珏的字如其人,非常随性,龙飞凤舞的让人一眼看过去不知道写了些什么鬼,但细看下来便觉得也是独有风骨脉络的。
只不过如今他只能模仿顾知觉的字。顾知觉的字十分标准,仿若从古人的字帖上拓印下来似的,这倒方便了欧阳珏。
晏凤元想起这茬,便随口问道:“你既能把字写得规整,怎么以前不这么写?”
欧阳珏得意地笑了笑,仍从背后抱着人不松手,就着这姿势在桌上又摊开一张纸,提笔写了一行字。他与桌面之间便隔着个晏凤元,既要写字就难免将晏凤元往怀里抱得更紧了,甚至有些挤压着桌角。
晏凤元逐渐也习惯了跟人这么亲近,还觉得挺新奇。他自幼就不怎么与人肌肤相亲,竟想不到会由此感觉莫名的安适。
晏凤元这么想着,看到欧阳珏写的那行字,竟俨然是自己的字迹。
欧阳珏道:“我稍加琢磨就能写出别人的字,不过也只有七八分像,毕竟最后那二三分风骨还是难以把握。但那都是别人的字,学着好玩罢了。”
说完,欧阳珏忽然想起生前晏梓伏之所以那么确信自己伪造过信件也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有这个本事。往事都过去了,可忽然这么一想起来还是有点恍如隔世的怅然。
晏凤元也想到了此处,便另寻了话头:“说起来你那夜爬到墙头做什么?”他指的便是画上所画的那刻。
欧阳珏又开始卖乖:“王爷怎么就不觉得我是去偷看王爷?”
晏凤元反问:“你偷看本王干什么?”
欧阳珏道:“王爷长得好,登徒浪子总忍不住要偷看一下的。”
晏凤元不说话,只看着他。
欧阳珏只好投降:“我说实话,我那时候是想着王府跟我家隔得近,说不定能偷偷看看我家。”
晏凤元握住了搭在腰上的手,想了想,道:“确实能看到,等夜里带你看。”
欧阳珏又惊又喜:“真的?”
晏凤元喜欢看到他喜笑颜开的样子,觉得十分好看,会让看的人也不自觉高兴起来。
吃晚饭的时候欧阳珏格外心急,却还强作镇定,跟小孩儿似的。看在晏凤元眼里又是一番可爱。
吃完了饭,天色还有些早,夕阳挂在天的那边要落不落的。两人在王府里四处走走散食,便聊到了王鑫一案。
如今晏凤元的嫌疑暂且被洗清,可他被禁足半月,“顾知觉”也停了职,王鑫与银狐的事看起来与他俩无关了,全都由刑部去审去查。
在刑部时晏凤元曾被晏梓伏喊去单独谈了许久,出来的时候晏凤元神色十分凄清,也不知道究竟谈了些什么。当时碍于许多人都在,欧阳珏也不便问,此时只有两人,他便问了。
晏凤元也不瞒他:“皇上隐约猜到了你的身份。这些年来他也极为悔恨,很想与你重修旧好。”
欧阳珏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只道:“事情都过去了,我那时少年得志年少气盛,也有许多事做得不恰当。”
两人之间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忽然欧阳珏拽住晏凤元的衣袖,郑重其事地重复了一遍:“王爷,事情都过去了。”
晏凤元明白他的意思,也没说什么。倒不是晏凤元不信欧阳珏,只不过他一贯觉得人难免因为许多理由说些口不对心的话,比起说了什么,他更看重别人做了什么。
☆、回家
好不容易到了夜里,晏凤元拎着欧阳珏上了房顶。从这处正好能看到将军府的后院,欧阳爹娘正在把鸡赶回窝里,赶完了鸡又去收菜,收完了菜又去打扫本来就挺干净的院子,一刻都不得闲。以往欧阳珏还在的时候府里被晏梓伏强行塞了一堆仆人,反倒让欧阳爹娘很不习惯,整天觉得束手束脚的,都不好意思当着仆人的面养鸡种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