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死鬼的死活也不管了是吗?”
安乐长叹一声,低念道:“舍己利又伤他,助他而又私己,我果然不过只是个梁上君子罢了。”
鬼医沉默的看着安乐垂下的眉眼,暗淡的火光下竟褪去了三分明艳,平添了几许迷离的怅然。
鬼医闭了闭眼,无奈道:“最近江南倒是有一个。”
“哦?”安乐猛然抬头,“谁?”
鬼医回想了一下刀鬼近日一直在他耳畔念叨的名字,“姓甄,叫甄君子。”
安乐一愣,须臾间大笑起来,“甄君子?真君子!果然与我不同!”
鬼医道:“据说此人身高八尺,魁梧有力,身上背着一把大刀踏四方,行遍五湖四海行侠仗义,近日他似乎单枪匹马血洗了魔教的半个分坛,江湖上也算是小有名气了。”
安乐低声念道:“江南……”
鬼医出声提醒道:“要是让樊玺那家伙知道了——他对你的信任便真的是支离破碎了。”
安乐耸耸肩,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他道:“没关系。”
“没想到,你居然会愿意做到这般地步。”鬼医感叹道。
“所以,就麻烦你帮个小忙吧。”安乐笑眯眯道。
“……”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
这幅表情果然没什么好事!
最终不还是要他来动手!
鬼医却忽然又笑道:“如果我拒绝呢?”
安乐同样笑着,不过多了几分精明几分狡黠,他道:“你不会的。别忘了你那本长生册可是缺失的,那几页可都留在我脑子里。”
鬼医:“……”
一点都不好玩!
鬼医愤愤的应了声,一秒都不想在安乐身边多呆。
至于明天的行刑……管他去死!
……
翌日。
安乐笑眯眯的看着来押送他的护卫之一。
那人眉目清秀,有种说不出的韵味,指尖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
安乐对他浅笑。
那人冷然瞪着他。
安乐用口型说道:事情办好了吗?
那人恶狠狠的回答:就一天,哪有那么快!
安乐:蠢货!
那人:混蛋!
然后,安乐就被他粗鲁的从牢房里的干草堆中拉了起来。
他一起身,放在他背后的茶具便暴露了出来,茶壶还放着在烧。
其他护卫:“……”那是个什么东西!
安乐:“……”哎呀。
那人:“……”意外。
总之,是一派和谐的沉默。
此刻恰听见匆匆踏来的脚步声。
安乐心里一暗念不妙,他竟没料到樊玺会在这时候出现,他以为他暂时不会再出现了。
果然是——
低估了他的脸皮!
樊玺冷着脸踏来,瞥见安乐和一个护卫拉拉扯扯便心中不快,便快步走上前去,安乐竟嗅到了丝丝的酒气,再看樊玺的双眸,却清明的没有半分醉意,安乐暗中挑了挑眉。
护卫们听着脚步声,直到樊玺站在了他们面前,盯着安乐背后的茶具时才有了反应,便对安乐质问道:“你背后藏着的是什么东西!”
安乐:“……”这都认不出来吗,不是很明显是个茶壶和茶盏吗!
护卫们很快也反应到这是个极其愚蠢的问题,便眨眨眼,重新质问道:“你居然私藏茶具!”
安乐耸耸肩道:“不是啊,冤枉啊,这可是牢房里原本就有的。”
其他人:“……”骗谁呢。
安乐继续道:“大概是这里的上一位牢友落在这里的吧。”
其他人:“……”除了你,谁还会有闲情逸致自牢房里泡茶喝?
安乐想了想道:“牢房里设备太好?”
其他人:“……”难道就好这么一间?
安乐最后依旧撇清关系,“反正,不是我的。”一脸“我是无辜的”的表情
樊玺看不下去,站出来道:“是本王的。”
护卫们立刻噤了声。
一个小护卫颤悠悠的低声问道:“殿下怎么会……”
“本王让他泡茶给本王不行么?”
安乐展笑道:“还是梅花茶。”
樊玺定定的看着安乐,却忽然道:“不过现在不要了。”他顿了顿,似乎在赌气的说道:“反正再怎么喝都是苦的。”
安乐不动声色,面色不改继续浅笑着。
樊玺见安乐不露声色,不禁有些冷然,他一挥袖道:“押走。”
护卫们蜂拥而上,安乐的胳膊被他们拽得生疼。
走前,安乐还朝那人使了个眼色——
去倒一杯梅花茶带上。
那人恶狠狠的瞪了回去——
滚!
安乐想了想又使了个眼色——
那可是你家那位千里迢迢从定安县折来的。
那人瞪了安乐半晌,转身去倒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放暑假,日更
第79章 风水轮回,谁又欠谁(上)
从地牢走到断头台说远也不远,但樊玺却希望它能远到天边便好了。
抱着如此心思,樊玺的步子越迈越小,越走越慢,安乐也恰恰希望如此,正值飞雪,天寒地冻,他染了风寒,腿脚冻得生疼,几乎是被护卫们拖着走的。
不过,该到的,还是会到的。
樊玺抿着嘴站在断头台前,看着安乐被护卫们架着走上石阶,护卫们将其一推,安乐一个踉跄,竟双膝十分干脆的跪在了地上。
樊玺看得直挑眉。
安乐同样痛的龇牙咧嘴,不禁对身后的护卫们苦笑道:“面对将死之人,就不能善待些么?”
护卫们很不客气的回答道:“既然是将死之人,又何必再善待呢?”
安乐一下子也被堵得无话可说,远远望着那个提着大刀的大汉走上前来。
安乐眨眨眼,慢吞吞的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膝盖附近的灰土。
鬼医站在安乐一旁,伸手将一盏茶递了过去。
安乐对樊玺浅笑道:“殿下,这杯梅花茶,您还要品么?”
樊玺默然的看着安乐眉角的笑意,不知为何,却觉得那抹笑意比雪色更刺伤双眼。
樊玺既然不答也不接,安乐也继续举着那盏茶,任由雪雨飘进了茶盏中,两人倔强的僵持着。
护卫们看着樊玺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既然他曾为安乐开脱,他们也生怕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而受罚。
直到那提着刀的大汉走到了安乐身旁,低着头望着安乐的头顶。
大汉道:“囚人,还不快跪下?”
安乐眉角的笑意尽散,定定的看着樊玺冷然的面庞,他长叹一声,松开了握着茶盏的五指,那茶盏掉落,茶水洒落一片,还漟着几片梅花的花瓣,依旧那般艳红,散在雪色中竟然血滴般扎眼。
白玉制的茶盏也碎了,一片一片的散开,脆响声格外清楚。
护卫们:“……”发生了什么,怎么一言不合就摔茶盏?
鬼医:“……”白玉的,很贵啊……
大汉:“……”他说话这么吓人么?这位小哥的东西都掉地上了。
安乐对樊煜道:“我的诺言兑现了么?”
樊煜默然不答。
安乐不在乎的耸耸肩,笑得十分洒脱,他道:“事到如今,我觉得我欠你的已经全部还清了,从今往后,我们谁也不欠谁!”
樊玺扫了一眼脚边的碎片,半晌,他冷然开口道:“行刑——”
护卫们如梦初醒,将安乐扣在地上,下颚搁在矮矮的木桩上,大汉立马将刀提起对准了安乐的脖子。
鬼医压着安乐的胳膊,半跪在大汉一旁。
大汉动作十分利索,一提一挥,刀口割裂了空气往安乐脖子上砍去!
鬼医看得心惊肉跳,随后他更是瞪大了双眼——安乐根本没有任何想躲开的意思!
眼看着刀口悬于安乐的颈间,鬼医猛然一个扫腿,踢中大汉的小腿!
大汉踉跄了一下,刀口堪堪划着安乐的脖子砍了过去,留下了一道浅伤。
樊玺此时此刻同样迈出了一小步,安乐颈间的鲜血溅出,洒落在一片雪色里,映衬着那几朵红梅的花瓣,妖冶且刺目。
鬼医飞身一脚踹开大汉,将安乐拉起。
“你疯了吗!”
安乐蹙眉捂着伤口,他苦笑道:“我觉得应该没有吧。”
鬼医怒气未消,右手紧握成拳猛然往安乐的脸颊砸去!
安乐也不躲,硬生生挨了他一拳,然而鬼医还未开口说什么,樊玺紧接而来的一拳便将他打倒在地上。
鬼医:“……”
安乐:“……”
鬼医:“……”你作弊!
安乐:“……”冤枉……
樊玺冷声道:“将他们拿下。”
安乐一个回身,袖中藏着的药粉洒出,伴着风吹,散了开来。
鬼医不知从哪里抽出了一把艳红如血的油纸伞,坚硬的伞骨接连挡下了护卫们的剑刃。
“全部给本王活捉!”
樊玺看安乐的神色彻底变了,如同死潭一般,冷得彻骨。
安乐并不在意,对他而言,这也算是他算盘中的一小部分而已。
他连退几步,药粉的药效也渐渐发作,护卫们行动显然变得迟缓了许多,鬼医须臾间一收伞,在他与护卫间划开一道,丝毫不恋战的拽起安乐便跑。
他们始终没回头,不顾一切的往前跑,飞身踩过飞檐,踏过枯枝,一片雪色间,两抹身影十分敏捷的窜入了一个街巷。
一个少年模样的人背着一把长刀靠着墙壁等着,左手还提着一盏灯。
刀鬼望着鬼医衣角的血渍,挑眉道:“果然需要我走一趟的吧?”
安乐悲凉的摸了摸自己还流着血的伤口。
鬼医提着伞,指着安乐的鼻尖,恶狠狠道:“你所谓的逃跑计划呢?就是任由一把大刀刺入喉骨是吗!”
安乐微微笑道:“我的计划目的便是逃出来,现在不是完美达成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