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相想反驳,却也不好当面说出为了让他心烦这样的话,便只好闭着嘴,脚下走得更快了。
左相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不禁轻笑起来。
他其实并未打算扶植太子,从未打算过。其实他第一眼见到这位太子时便知他不会成为一个明君,甚至连他的父皇都不如,他父皇好歹在碰上那位美人前还是个贤明的君王,而他封的太子却腹中草莽,浑浑噩噩度日。
最令他唾弃的,便是五皇子出生,渐渐张开了五官,继承他母亲的美貌,漂亮惊人,而太子竟开始对他处处献殷勤,讨他欢心,本以为是他新奇,谁知随着时间流逝,却变本加厉。
听着细细微微的娇吟,左相深深的蹙眉,厌恶之色全然展于面孔上。
“美人确为祸患,却又有几个是真心真意,各个都是玉为肌骨,铁为肠,如今的盛世也快湮没,果然是玉膝之下,再无明君!”
第64章 白沙在涅,与之俱黑(上)
安乐瞅着那喧闹的街道,一片接着一片的灯火亮得晃眼,好不繁华。
原本以为这群人是打算过一晚再行路的,却不料到了第二日临近正午了,还不启程。
那似是江南人的青年似乎碰上了什么麻烦事,不得不暂时改变计划。
安乐只见那青年一脸阴沉,一早便在船头踱步,一直跟着他的外族人也不敢上前多说什么,虽然一片寂静却人心惶惶。
安乐摸着手腕上的伤痕,一边用余光打量着那青年,一边听着船下的动静。
毕竟到了正午,人来人往的,青年似乎也考虑的不耐烦了,便一挥袖道:“都放下船去罢。”
众人皆是一愣,安乐却早有预料一般,面色不改。
一个外族人上前叽里呱啦的讲了一通,而那青年狠狠一记冷眼使他闭了嘴。
既然说了放人,那自然是要放的,而各个都绑着手下去必定会引起注意,而长安都,是个极其容易引发传言的地方,所以那群外族人挨个的解开了他们手腕上的麻绳。
走到安乐跟前时,安乐暗叫不好,早知如此,他就不会为了割断绳子而弄伤了手腕了,如今恐怕要暴露。
外族人自然不知安乐心中所想,弯下腰来准备解绳子。
安乐眼珠一转,猛然飞起一脚,正中那外族人的面门!
外族人甚至连叫喊都不曾有过,闷哼一声摔在地上,竟昏了过去。
安乐便立刻丢掉了手腕上松松垮垮的麻绳,站起身来,双手背在身后。
青年听见动静疾步走来,却见那个倒在地上的外族人,安乐站在一旁仰望着天,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
青年道:“……怎么回事?”
安乐撇撇嘴道:“这人不要脸。”
青年道:“……如何一个不要脸?”
安乐微微侧过脸去,“他扯我衣服!众目睽睽之下怎能如此?所以一个手快,就——”
青年深吸一口气,无视安乐脸上那恶心人的表情,“看来你武功不俗?”
安乐眨眨眼,道:“其实是一个脚快,踢到了——”他瞥了一眼那外族人,“你知道的。”
青年嘴角一抽,连着深吸几口气才缓过去,不愿再看安乐一眼,拂袖便走。
一旁的百里都看不过去,“你一定要用这样的借口么?”
安乐轻笑道:“我乐意。”
不论如何,也是下了船,时时刻刻都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半。
虽然百里的白玉扇还在那群外族人手中,但两人无事便好。
长安都临近京城,所以十分繁华,他们下了船为走几步便淹没在人群中了,但即使如此,安乐也能感觉到背后的目光。
从船上下来的所有人都被盯梢着,不出安乐所料的话,大约会相继被谋害,毕竟封口是要的,而在船上大规模的杀人灭口总会传出消息,而阶段性的杀人便不会有太大问题。
百里道:“如今怎么办?”
安乐道:“还能如何?先与那个小鬼会合在去京城。”
百里却道:“以刀鬼的脚程,应该早就到了长安都才对,若是他先去了京城还好,但若是还未到——”
话到此,安乐也觉得有些问题。
“刀鬼向来我行我素,但还是精明的,找不到我们自然会去京城等人,到时候鬼医到了便可先一步行动。”
百里道:“你的意思是?”
“直接去京城吧。”
“那几个跟在后面的人呢?”
“随他去,他们动手,我们便动手。”
打定了主意去京城,但路可不是那么好走的,长安都是出了名的进去容易出来难,因此大多数来长安都的商贾都在这里落了根,造就了长安都的繁华。
不过繁华归繁华,这里的看守各个都不好糊弄,安乐周旋了几次都没有下文。跟何况身后还时时有人盯梢。
百里看着安乐一脸抑郁,“或许我们可以找人帮帮忙。”
安乐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酒盏,眼中三分醉意,摇着酒盏也不慎洒了酒出来,“谁?”
百里忽然邪笑起来,“长安都不是有个说什么是什么的大人物么?”
安乐眼中的三分醉意瞬间扫光,“你是说,长安侯?”
“正是。”
安乐却蹙眉,一脸不赞同,“你确定他会帮我们?”
长安侯虽是个侯爵,却只是顶着他父亲的光环,若非老长安侯膝下只有他一个独子,是绝对轮不到他来做这个侯爷的。
安乐早有耳闻此人天生痴傻,疯疯癫癫,素有断袖之癖却喜爱与女子一同玩乐,日日夜夜都不务正业,他父亲的英明全在他手里败了个精光。皇上也不知是为何,竟把整个长安都都交到他手里了,也不闻不问。
这样的人,若只是打个照面还好,但要请他帮忙——
安乐一口饮尽了盏中余酒。
“你确定?”
百里胸有成竹道:“自然。虽此人痴傻疯癫,但不正是可利用之处么?鬼医与他有过交情,应该会伸一只手来。”
安乐眯着眼,沉吟道:“也可。”
长安侯府就大大咧咧的霸占着长安都中心的一整条街,门前的石狮子整整比安乐高了几个头,门前高高挂着“长安侯府”的牌匾,几个大字龙飞凤舞,潇洒万分,安乐不禁赞叹了几句。
而看到紧闭的大门,一脸警惕的家仆与家仆带来的话,安乐脸上的几分笑意也挂不住了。
“侯爷有事,暂不见客。”
……
县令大人的马车赶了许久的路,不光是马,人也精疲力尽,县令大人的脸色也不佳,光顾着赶路也不太注重身子,幸得身上的貂裘保暖,不似跟来的几个下人一般病怏怏。
黑衣男子却依旧神清气爽,原本就是北方人,所以很习惯寒冷的天气。
“大人。”
“何事?”
“派去打听的人回来了,说是未找到安乐的踪影。”
县令大人不觉蹙眉。
“他们去哪里打听了?”
“一直到长安都外。”
县令大人算了算,“他们不可能这么快就到了长安都,更不会入了京城。”
黑衣男子无言。
县令大人却又道:“他们走了水路?”
黑衣男子一愣,显然先前未想到这条路,所以自然不会派人去查。
县令大人回想起自己上次回京时路上遇上的那伙人,蹙眉更深。
县令大人沉默了半晌,手中摸着那枚玉扳指。
若是只到了长安都还好说,但若是已经入了京城——
想起当时那人眼底的戾气与阴狠,县令大人不禁攥紧了那枚玉扳指。
“取消休息,速速赶往京城!”
“是——”
第65章 白沙在涅,与之俱黑(中)
今日京城流言肆起。
太子疑似欲陷害圣上。四鬼暗中推波助澜。
一时间竟是人心惶惶,夜中难寐。
而当这些传到安乐耳中时,已经过了些时日了。毕竟京城里虽然闹得沸沸扬扬,但这些流言并不会传开。
安乐不禁蹙眉,“如今只是传刀鬼想要刺杀皇上,如今竟传到四鬼了?”
百里慢吞吞的呷了口茶,“京城流言从来不少。”
“太子的事呢?”
“太子并非是城府极深之人,怕是被人诬陷陷害罢了。只是不知他做的是谁的替罪羔羊。”
安乐看着酒盏中的清酒,沉默了半晌后忽然道:“听说右相最近在寻你的下落?”
百里也并不打算掩饰,“不错。”
“为了什么?”
百里却笑得十分有深意,“自然是为了我身上的好东西。”
安乐眸色一沉,他并猜不到百里身上到底藏着什么,连一丝头绪都没有。
如今他们可算是进退维谷了,被困长安都中,刀鬼下落不明,身后暗刀藏匿,眼前寸步难行。
想至此,安乐心中恼火,一盏酒入腹,清酒在喉间留下深刻的火辣感。
“你打算一辈子都耗在这里?”
百里却老神在在道:“自然不是。”
安乐嗤之以鼻,“还有什么馊主意?”
“并非,我还是觉得我们应该在长安侯上下手。”
安乐轻笑,“还打算去碰一鼻子灰?”
百里慢条斯理的为自己再满上一杯茶,却捧在手中不喝,“传闻间,长安侯痴傻疯癫,不问世事,他又怎会忽然闭门谢客?”
安乐哼了一声,“自然是两种可能。其一,他身边有人察觉危险,长安侯听了他的话。其二,长安侯背后藏着什么东西。”
“你觉得是哪一种?”
“长安侯府中并无门客,应该是第二种。”
百里笑意更深,“既然如此,你还不知道该怎么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