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烨奇道:“这又是为何?”
宋武浅笑道:“因为季将军太过刻板教条。打个比方,军中不允许饮酒,季将军便会禁止所有兵士沾酒,就算打了胜战,用以庆祝,也是不行。另外,过了子时,便是宵禁,不允许任何人随意外出走动,平日里如此遵守倒也无妨,但过节之时竟也要遵守,难免让人觉得扫兴。有一次,臣记得最清楚,那是除夕夜,大伙儿围着篝火正玩得起劲,然子时一到,季将军竟命令所有人回营睡觉,而他,则直接将火灭了,又吩咐了些人收拾残局。”
黎烨一愣,随即失笑,这季将军的作风怎么和韩凌如此相似?莫非擅武术兵法之人,都大脑缺根筋吗?黎烨笑道:“这季将军还确实有趣,这木讷刻板的性子,任谁也不会喜欢。”
宋武郑重地点点头,“没错,所以他终身未娶。”
☆、55.抵达仇城
“哈哈哈。”黎烨不禁笑道:“你的意思是没姑娘喜欢他?”
宋武下意识点头,但顿了顿,又摇摇头,说道:“喜欢他的姑娘不少,毕竟他气宇不凡,但姑娘们多是对他一见钟情,时间长了,谁也受不了他的性格,便都走了。不过,似乎季将军对这些女子也并未有好感,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他倒也挺淡然,从来不见他会因为姑娘的事情而愁容满面。”
黎烨脑中隐约浮现出季将军的模样,长得不赖,但却有一张禁欲脸,这模样实在滑稽。若不是他已战死沙场,黎烨倒挺有兴趣去见见这人,问问他是否是韩凌失散多年的兄弟,怎么都一个毛病。
宋武似乎彻底陷入了回忆之中,他歇了口气,又继续说道:“大伙都觉得季将军没人缘,但谁也没想到,在季将军的死讯传来之时,整个军中哭成一片。明明季将军不过是名将军,比起战死的先王,他的身份实在低微,且平日他也不讨喜,谁能料想他竟会这般让人牵肠挂肚?季将军虽然为人死板耿直了些,但他却是心存善心,也教会了大伙很多东西,他死后,我们曾一蹶不振,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在私底下骂他,嘲笑他?为什么就一心只想着他的坏,不想想他对我们的好呢?这次,我们听说要主动攻打庸国,都争着抢着报名上阵,一来为季将军报仇,二来是为报效国家。但新上任的韩将军似乎知道我们的想法,他挑选的士兵,没有一人是曾与季将军稍微关系密切的人,而那些因季将军战死,几乎想要只身上阵杀敌的人,韩将军也未选。我们不知韩将军为何会知道这些事情,也或许是天意,让他巧妙避开了这些感情纠葛。但是,我们真想借此机会,为季将军报仇,我们多次请命,他都不同意,他为何就不能体会我们的心情呢?”
黎烨若有所思地垂下眉目,他道:“一个人的执念越深,上了战场就越难驾驭,越容易感情用事,或许韩凌就是考虑到这点,方才不允许你们上前线,但你们的心意,他定是明白的。”
“哎,或许吧。”宋武叹了口气,“但是韩将军和季将军似乎都特别信任邱大将,即便季将军生前与邱大将关系最好,但韩将军仍毫不犹豫地让邱大将担任前锋,并委以重任。”
黎烨忽然一个激灵,脑中闪过一丝灵光,他道:“那如今邱北章已亡,韩凌岂不是很伤心?听你的语气,韩凌与邱北章的感情似乎不浅啊。”
宋武道:“按理说,韩将军与邱大将是素昧平生,但他们却有一见如故之感,韩将军对邱大将尤为信任,邱大将在与韩将军比试了一番后,也对他心服口服,自此二人再未出现芥蒂。所以说,这人的感情就是奇妙,有些人注定是朋友,有些人无论怎么争取,注定只能是路人。”
黎烨想了想,又道:“那你对韩将军又是做何评价?”
“韩将军?”宋武反问,他微蹙眉梢思索道:“臣听说韩将军曾是太监总管,一般能担当此职之人多为多面玲珑之人,但臣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韩将军有半点机灵,他为人很是实在,不会做偷工减料之事,更不会卑躬屈膝阿谀奉承,臣实在想不出,他是为何能成为太监总管?并且,经训练那两个月的相处,臣发现韩将军竟未净身,这样的人是如何在宫里活下去的?”说到此处,宋武忽然噤声,他惊恐地望向黎烨,而后道:“陛下,方才是臣乱说的,你莫要在意,韩将军是真君子,他定不会做任何卑鄙之事,未净身便进宫,想必是别有原因,陛下切莫妄加猜测,失去对韩将军的信任啊。”
黎烨但笑不语,韩凌未净身是他的杰作,他有何资格去责问他人?黎烨道:“恩,此事等回去再说,本王信任韩凌,不会多加猜测。倒是韩凌,确实非宫中的那些凡夫俗子,他能混到今天这样,全是因本王护他,否则凭他的性子,早得罪了所有人还不自知,哪天死在荒郊野外还觉得自己是无辜的。”
宋武淡笑道:“陛下能如此信任韩将军,实在难得,毕竟历朝历代,君臣之间多以猜疑为主,陛下确实开创了一种新的君臣关系。”
黎烨看了看宋武,这人真会说话,比韩凌简直是聪明百倍,韩凌要是能有他一半的能言善道,也不必吃那么多苦头,所以说,懂人心,说人话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黎烨没再多言,他兀自看向远方,心里空唠唠的,他不知道此次前往是否能救韩凌于水火之中,但唯有一点,他必要做到,那便是不惜一切代价找到韩凌,无论是死是活。
行至庸国边境附近,黎烨收到前方的捷报,仇城已人去城空,显然在武军和庸军联合攻下仇城后,他们并未在仇城多做停留,而是直接转移阵地。但为何他们要弃了天时地利的仇城,转而拔营走人呢?据使者说,仇城虽人去城空,但里面的物资却很多,粮仓大开,兵器房也陈列满各式武器,且都锋利无比。至于仇城附近,有极为杂乱的脚印,脚印从东西南北方向都有延伸,无法确定哪些脚印来自韩凌一行人,唯一的方法便是对所有脚印进行一一确认。
黎烨自知这种方法不可行,毕竟从韩凌离开仇城至今已经过了近三月之久,足迹虽有尚存,但定不完整,降雨和风沙均会造成足迹的遗失,且韩凌是为逃命,定是拼了命要掩藏行迹,怎可能会把足迹明晃晃地留了下来?既然确认仇城已为空城,黎烨便下令直奔仇城,因有韩凌的前车之鉴,他特意派人在仇城四周方圆百里搜了个遍,确定无任何埋伏后,方才入城。
进入城中,黎烨亲自带兵搜了一圈,城里一片狼藉,房屋坍塌,部分砖瓦上还有烧焦的痕迹,路上有接连不断的血迹,随处可见已经腐烂败坏的尸首,他们身上散发出阵阵恶臭,令黎烨几乎呕吐。至此,黎烨终于明白此处为何无人,因为经过三军交战,此处伤亡严重,要重新修复,并清理干净尸首,是极为费时费力的事情,现战事未歇,谁也不敢在无关的事情上花费多余的人力物力。像仇城这般军事要塞在庸国并不少见,转移阵地,重新固防显然才是上策。只是黎烨并不明白,为何他们不带走粮草,这些东西无论到了何时,都是非常有用的。弃城可以理解,但弃物就让黎烨百思不得其解了。
黎烨在城中搜了一圈,也一无所获。他本以为韩凌曾在此停留,或多或少都会留下一些痕迹,但眼下除了身着黎军兵服的兵士横死街头外,黎烨再看不到韩凌曾经来过的痕迹。
黎烨面色严峻,他走回帐篷内,打开地图,又仔细看了一遍韩凌最后几封来信,而后道,“韩凌信中说要孤注一掷,本王以为,他定是要潜入城内,直接取庸王首级,因为这是他翻盘的唯一方法,所谓擒贼先擒王。现在,我们有两条路线可走,一是派人沿着杂乱的足迹继续搜寻,二是直接攻向庸国都城,或许能与韩凌汇合。众位可有何意见?”
宋武看着地图思忖,庸王现与安宇文狼狈为奸,又有武王助阵,其城必是防御之重点,不但韩凌难攻,就算黎烨带兵攻打,也定要消耗大量兵力,且还不确定韩凌是否真在都城之内,实在是劳民伤财。至于沿痕迹追查,更亦同大海捞针,实在没必要在此方式上浪费时间。宋武思量再三,说道:“陛下,臣以为,这两种方法均不可行,陛下救人心切,臣明白,但断不可白白浪费兵力。依臣看,可派兵暗中跟踪庸军武军和邶军,尤其是武军,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剿灭韩将军的余党,所以,他们势必会掌握韩将军的大致行踪,跟着他们,应能找到韩将军。而据臣所知,庸王生性好战,他不会是躲在都城里苟且偷生之人,恐怕庸王也在庸军的队伍里,继续担任统领。韩将军应也了解庸王的秉性,所以定不会以都城为目标,而是以庸军为目标,他所需要确定的,乃庸王随行何支军队,并找准时机下手。故此观之,我们要找到韩将军,必要先找到庸王,同时需跟踪武军,观察其动向,以确保韩将军不会遭遇毒手。”
黎烨一愣,仔细思索了一遍宋武的思路,确实严谨有序,滴水不漏,自己原想来当军师,但不料比起宋武,自己实在差得太远。宋武不愧为久经沙场的战将,经验丰富,而自己,当真太过纸上谈兵,行军打仗和想象中确实太不一样。黎烨自觉宋武的方法没问题,便道:“那便依宋将军之法。他们三军的行迹应早已掌握,我们是否派兵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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