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红的花烧红了苍天古木,粗壮的树干拔地而起,一棵接一棵,合抱成圆,绝艳的花瓣婀娜地旋转着落入树下碧池里,池水波光粼粼,明晰如镜。
池中有一座古亭,在潋滟波光的映衬下恍若瑶池仙台,一道雪白的身影立于古亭中,融在了万紫千红里。
封宸坐在树枝上,目光紧紧地追随着亭中的人,正看得出神之时,那人却突然抬起了头,直直地向封宸望去,墨色的眼眸沉如秋水,看得封宸一楞,差点从树上摔下。
封宸正要开口,离奚若却收回了目光,继续盯着亭下的幽幽绿水,封宸顿感失望。他悻悻地从树上跃下,如飞鸿般在水面上掠过,闪身进到凉亭里。
亭子里的石桌上放了一壶酒,两个酒盏。
封宸又是一愣,哑然失笑:“我说,国师,你不会是专门在此处等我的吧?你就这么想我吗?”
离奚若轻轻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封宸盯着他清瘦的背影,猜想他是在回答自己的第一个问题还是第二个问题,想了片刻,想不明白,只好在石桌旁坐下,开始喝酒。
酒杯刚举到嘴边,离奚若就转过了身,向石桌走来。清冷的月光在衣袍上流淌,一缕黑色的发丝在脸颊边轻拂过,一眼望去,仿佛自祥云中走来的仙人。
封宸手中的酒杯一歪,琼浆差点洒了一地。
离奚若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在桌边坐下,将另一个酒杯斟满,向他举杯。
封宸笑了笑,与他酒杯相碰,一饮而尽。
离奚若没有喝酒,与他碰杯之后就将酒杯放下,看了他一会儿,又转头看向了高悬的明月。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坐在亭中,一个赏月,一个喝酒,不知过了多久,月色渐浓,酒壶也慢慢见了底,离奚若终于开口:“封宸。”
“嗯?”封宸放下酒杯,向他望去。
离奚若抬起头望着亭外高悬的明月,神色有些寂寥:“你说,这残月何时才能圆?”
“这个......”封宸也抬起头,看向了那轮明月,看了片刻后,半开玩笑似地说:“每个月的十五、十六都会圆。”
离奚若回头看了他一眼,低下头,笑了起来,笑容里有一丝无奈,也有一丝纵容。
封宸看着他微弯的嘴角,心脏突然跳的越来越快,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封宸刻意移开视线去看那庭外的湖水,看了一会儿又收回视线看向酒杯,看了许久后,他的心跳终于没那么快了,他这才强笑着随口说道:“国师,原来你会笑啊?”
离奚若疑惑地眨了眨眼,说:“我当然会。”
封宸干笑:“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到刚才之前,你都没有表情,我还以为你根本不会笑,没想到......”封宸斜倚着桌沿,笑得像个无赖,道,“笑起来还挺好看。”
离奚若没有答话,他弯腰拿起桌下的一坛酒,一边拆封一边声说:“你以前应该见过我笑。”
封宸:“咳咳咳——”
封宸咳完了,故作镇定地接过酒坛开始往酒壶里倒酒,同时面不改色地说:“时间太久,有些记不清了。”
离奚若没有再说什麽。
甘醇的酒香随着倒出的琼浆飘散而出,沁人心脾,未饮先醉。
酒壶倒满了,封宸拎起酒坛想直接喝光剩下的酒,却被离奚若拉住了手:“封宸,这可不是普通的酒,后劲极大。”
封宸只得作罢,放下酒坛,接过离奚若手中的酒杯。
酒香浓郁,月色醉人。
酒过三巡,封宸渐渐有了些醉意,看着湖面上破碎的月影,不少前尘往事莫地涌上心头。从儿时的嬉戏到沙场的厮杀,从糜烂的国都到荒凉的边城,一幕幕在眼前飞快掠过,快得让人心慌。
封宸无奈地发现,那些曾经的瑰丽与欢欣是如此的模糊而遥远,只有号角、旌旗、黄沙、鲜血是真实的。
这就是他所拥有的一切,他的家在偏远、荒芜、孤寂的边关。
封宸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活得相当无趣,这么多年来他为自己编了无数个借口,然后躲在那黄沙遍地的边疆得过且过。
这一切,也是时候结束了。
“国师,其实我今天来有一件重要的事。”封宸盯着酒杯中自己的倒影,幽幽地开口道,“我想带你走。”
☆、第 7 章
月上枝头,疏影横斜,惊起数只飞鸟,鸟鸣声阵阵,响彻夜空。
离奚若看着封宸,沉默良久后,突然问道:“封宸,你可知当年我为何要背井离乡,藏匿于燕寒山?”
“姝妃乱政,离国内乱。”
“是,先帝驾崩后,姝妃扶持幼帝,铲除异己,杀贤臣,诛良将。待到姝妃暴毙之时,朝中早以是乌烟瘴气,奸臣当道。”离奚若停了停,转头望着亭外的湖水。
一只飞鸟在水面飞快掠过,激起一片涟漪,水中的倒影霎时变得扭曲而模糊,一尾红鲤摆着尾,悠悠地在水面下游过。
这水中的鱼,湖边的树,还有那高悬的明月,都一如之前的无数个夜晚,这里的一切似乎都是静止的,在匆匆流逝的时光中凝成了不变的画卷。然而,不变的只是死物,曾经在此地嬉闹的人群早已散去,曾经的主人也已逝为尘土,只空留一片冷寂,还有痴心守候的人。
一切变化发生的那样轻易而简单,仅仅因为一位帝王的逝去,因为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离国千百年的基业几乎就要毁于一旦。在那段极尽黑暗和混乱的时期,杀伐、倾辄、鲜血弥漫了整个离国,朝中人人自危,百姓惶惶不可终日。
当时,逆灵宫的宫人们每日都会站在大门前,看着国师离琦走出大门,登上马车,绝尘而去。马车渐行渐远,慢慢没了踪迹,众人还是眼也不眨的看着,生怕这是最后一眼。
在姝太后把持朝政的第六年,国师离琦与太常离帧因私通敌国、密谋篡位而被离王下令满门抄斩。当时,满朝的文武百官站在大殿上,看着大权在握的姝太后将所谓的通敌书信扔在众人面前,几名太常府和逆灵宫的下人被拖进大殿,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然后在姝太后的呵斥下指着离琦和离帧声嘶力竭地痛陈他们的罪行,讲述自己在过去几年间如何为这二人卖命,做出各种大逆不道的事来。
人人都知道这些都只不过是姝姬铲除异己的借口,但没人敢说话,有胆识有谋略的大臣早已死的死,走的走,留下的不是姝姬的人,就是一些胆小怕事,或者明哲保身之徒。
太常离帧原本身居太尉之职,五世三公,兵权在握,势力极大。国师一职虽专司祭祀、典礼,鲜少干涉朝政,但离国人几乎人人信奉宗教,在他们眼里,国师离琦的地位甚至还要高于离王。自幼帝登基以来,姝姬就一直想把二人收为己用,然而离帧为人耿直,刚正不阿,曾多次在大殿上公然顶撞她,言辞中处处暗指她为人狠毒,心怀鬼胎,小离王的王位也继承的名不顺言不正,姝姬气的咬牙切齿,龇目欲裂,却也无可奈何。
而离琦为人处世滴水不漏,任凭离姬如何笼络、讨好甚至威胁,他永远都是不动声色,一副“与己无关”的模样,然而,姝姬明白,他早已在背地里不知道为多少事穿针引线,出谋划策。每每在大殿上看到他,姝姬就心惊胆战,坐立不安。
这样的两个人,如何能不除之而后快?在一点点蚕食离帧的部分势力之后,姝姬便指使大臣不断弹劾他,此时,朝中大部分人都已倒向了姝姬,所以响应者一批接一批,谩骂声顿时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更有甚者,一封奏折递到离王面前,直指离帧心怀不轨,居心叵测,觊觎王位多时。
年仅六岁的离王对着奏折眨了眨大眼睛,一字一句地大声说道:“太尉离帧专横跋扈,刚愎自用,致使敌军长驱,败坏军政,危我社稷,其罪当诛,本王念及旧情,尚削其官秩,收回兵权,贬为太常,以儆效尤。”
离帧立在原地静静地听完,然后瞥了姝姬一眼,冷笑着说:“姝太后,微臣虽然没你年老,却也混迹官场多年,见过不少乱臣贼子。今天送您一句话——您做事错漏百出,留在后宫撒泼耍赖还行,想要君临天下,还太早了点。”
“放肆!”姝妃拍案而起,指着他,仪态全无地怒骂道,“离帧,你这个不知好歹的狗东西,你说谁老?!谁是乱臣贼子?!你今天把话给本宫说清楚!”
“哈哈哈哈——”离帧大笑着从怀中拿出兵符,重重地摔在地上,然后一甩衣袖,扬长而去。
三日后,有大臣上奏,太常离帧、国师离琦私通敌国,密谋篡位,离王下令,削去二人官职,交由廷尉审理。数日后,廷尉上报,帧、琦二人通敌之罪证据确凿。离王下令,满门抄斩,帧、琦二人凌迟处死。就在行刑的前一日,离琦和数名家眷从狱中逃脱,但最终还是在逃至岇苓城时被朝廷的官兵包围,全部惨死刀下。
“太尉离帧与我师傅私交甚密,情同手足。在被贬官的当天他就派人送信给师傅说,姝太后一直忌惮他手中的兵权才迟迟没有对他动手,这次设了个圈套,夺了他的兵,接下来就到要夺他命的时候了,他死了没关系,但没了他的支持,我师傅很快就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所以他故意当着众人的面激怒姝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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