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柄折扇自旁边不紧不缓地斜刺而来,恰恰挡住了丁干戈的攻势。
老爷子收起掌风,抬头道:“钟堂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是个贪酒的鼠辈罢了,”钟意淡淡道,“哪里用得着丁庄主亲自动手?不如让我来教训教训他。”
丁干戈狐疑地看了他两眼,不放心道:“这个狂徒武功甚是诡谲,钟堂主还要小心为上。”
钟意点了点头,摇着扇子慢慢走到蓝衣人对面。
蓝衣人不爽地看着他:“姓钟的,你吃饱了撑的管这么多闲事?”
“没吃饱,饿的。”钟意微微一笑,后退一步,折扇打了个旋儿揣进袖中,双手在胸前抱拳,“请赐教。”
“呵。”夜风中突然传来一声阴柔的冷笑,声音极低,然而却仿佛在每个人的耳边发出的一般。
在座全是习武之人,顿觉不简单,如此神妙的内力,绝非一般人可以匹敌。众人警惕地扫视一圈,只见高台之上灯火璀璨、香烟缭绕,丝毫没有其他人的影子。
金缕雪一手慢慢捋过金鞭,沉声:“是何方高人到此?请现身指教一二。”
“本座还没有时间来指教你们这些杂鱼。”
狂妄的笑声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有沉不住气的人猛然回身,却发现自己身边根本没有人,不禁心底腾起一丝不安。
只听那个笑声继续道:“听说今夜有好酒,本座赏脸来喝一杯,结果一来就看到好几个人欺负一个,真是有趣得很。”
常子煊大声道:“何方邪魔外道,敢不敢出来跟我一试高低!”
“黄口小儿也敢做虎豹之声?本座懒得理你。”
“真是狂妄至极!”常子煊挺剑上前,目光四顾,“出来!藏头露尾算什么好汉!”
“好汉?哈哈哈……”那人仿佛听到什么有趣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谁要当好汉,本座只想当一个酒鬼而已……”
话未说完,忽然一阵疾风袭来,众人一惊,看到一抹人影如缥缈的烟气般俯冲下来,一把抄起主位上巨大的酒坛。
安济“啊”地一声叫了出来:“魔头!是你!”
那人穿一身极单薄的本色布衣,掠到高台上,二话没说,抄起酒坛仰脸一脸灌了十七八口,才发出一声极其舒爽的大叫,托着酒坛转过脸,瞥向安济,长眉一挑:“……魔头?本座甚是讨厌这个称呼。”
钟意远远看着他眼角的邪笑,微微眯起眼睛。
——此人恣意妄为,和中午那个斯文的苏余恨,俨然不像是一个人。
第十八章
主位旁一盏琉璃灯照亮那人的脸,只见夜色迷离,如妖似魅,众人不由得惊叹出声,万万没想到这个贪酒的狂徒竟会是这般绝色。
安济深知这张倾城的皮囊下住着一个怎样狠辣的灵魂,唯恐这些人被美色蛊惑,霍地站起身,指着那张脸大声道:“大家都不要被他骗了,他是弃风谷的大魔头苏余恨!”
“什么!”
话音一落,人们唰地全部站起了身,绷紧身体如临大敌,警惕地看向苏余恨。
“真是聒噪!”苏余恨微微偏过头,拧眉,不耐烦地说,“本座说过,这个称呼很是难听……”
“你身为一个邪魔外道还嫌魔头难听?”安济大叫,“有本事别干那么多坏事啊!你要是积德行善,肯定没人叫你大魔头!”
苏余恨看向他,轻飘飘地嘲道:“你这小杂鱼个头不大,话还不少,本座记得你,你的佩剑不错,可惜一弹就断。”
“你说什么?”常子煊又惊又怒,“阿济,这个魔头弹断了你的佩剑?”
好不容易掩盖好的奇耻大辱被抖了出来,安济一时有些难堪,撇了撇嘴,郁闷道:“这魔头武功虽不怎么样,但防不胜防,我一时不察才失了手的。”
“……”钟意惊讶地张开了嘴,心想这小王八蛋真是张嘴就胡扯啊,你在苏余恨手底下都没走过一招……
安济一眼瞪过来,呲牙。
钟意咋舌:嘿,还威胁我?
“好酒!好酒啊!”苏余恨顷刻间喝完半坛美酒,一抹下巴上的酒渍,将酒坛扔向金缕雪,大笑道:“你这丫头酿酒不错,跟本座走吧。”
大酒坛来势汹汹,金缕雪没有贸然去接,矫健的身体凌空跃起,遍身绫罗飞旋,状如飞天,斑斓绚丽的云锦绣鞋在酒坛上轻点一下,借势一个鹞子翻身,呼啸而来的酒坛被直直踢上了天。
一声清脆的鞭响,金色的鞭影闪破夜空,牢牢缠在酒坛上,金缕雪扯着长鞭一个原地飞旋,卸去酒坛上遗留的力道,稳稳落在了地上。
收回长鞭,金缕雪扯着金色灵蛇一般的鞭尾,眯眼看向苏余恨:“缩头乌龟一样蛰伏了十年,如今一出江湖就要来大闹我白衣夜宴,我看你嫌命太长。”
苏余恨狭长的眉毛微微蹙起,目光掠过周围一张张警惕的脸,不悦道:“本座只想喝一碗酒,你们却一个个剑拔弩张,真是扫兴得很。”
蓝衣人摸着下巴乐悠悠道:“我看这事儿错的还在你,想喝酒不会去不醉酒坊偷么?你把在座的英雄们都吓到了。”
此话一出,人们顿时发现自己这惶惶如惊弓之鸟的样子实在太难看,不由得一阵面红耳赤。
常子煊挺剑上前:“魔头!你身为习武之人却折断他人佩剑,实在欺人太甚!”
苏余恨淡淡道:“那你要怎样?”
“我要为武林除了你这妖孽!”
“你打不过本座,换你师父来。”
常子煊脸色一黑,咬牙道:“当年便是你这妖孽,害我师尊蒙羞,今天,我就斩了你,还我师尊一个清白!”
说罢,长剑锋芒大盛,挟雷霆之威冲了过来。
“呵,不自量力。”苏余恨一声冷哼,甩袖,迎着剑风走了上去。
他步法不急不缓如闲庭信步,单薄布衣在夜风里微微浮动,勾勒出一对肩胛骨瘦削的线条。
面对寒风般迎面袭来的剑锋,苏余恨挥出一掌,刹那间寒风倒流。
常子煊收剑回防,变幻一招,再度刺去。
苏余恨只伸出了一只右手,周围灯火如昼,映得这只手白如凝脂如若葱根,却纤浓有度,二指修长有力,如闪电般点向流光星彩。
“呀!”安济惊叫出声,用力闭上了眼睛,下午被弹断佩剑的记忆还历历在目,他俨然已经看见常子煊被弹断佩剑的惨痛下场。
然而周围却爆发一声惊呼,安济睁开眼睛,只见电光石火之间,那个蓝衣人忽然如燕子般飞掠而至,嘴里叫道:“看我暗器!”手中竹筷迅疾掷出,直逼苏余恨纤细的手腕。
竹筷势如闪电,苏余恨反手一抓,竹筷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寸寸皲裂化作齑粉。
转眼常子煊剑锋已至,苏余恨的招式却已经老了,不得不侧身躲过这一剑,转身一掌击在常子煊肩头,他瘦骨嶙峋形如病夫,这一掌看似绵软,实际却蕴藏诡谲杀机。
常子煊急退几步,顿时一口鲜血喷出。
安济冲上去:“子煊哥!”
苏余恨敛住身形,一手悠闲地卷起颊边发丝,轻轻吹了一下,笑道:“十年了,武林尽出了些不自量力的废物吗?”
“废物……”常子煊低低地念了一声,苦笑起来,“阿济,表哥没能为你报断剑之仇,对不起。”
“你才不是废物!”安济怒道,“你的明日剑法已经练到第五重,这是当年舅舅都没有做到的!”
常子煊摇摇头,抬眼看向站在钟意身后的蓝衣人,眸色深沉:“你……”
“不要感谢我!更不要以身相许!我也暂时不缺牛马!”蓝衣人飞快地说,“刚刚只是一时手滑,筷子飞出去了而已,我发誓,绝对是筷子自己干的!”
苏余恨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拧眉盯了半天,突然道:“你很像本座的一个朋友。”
“这位魔头,你什么眼神儿啊,我脸上易容这么厚,要像也只能像……”蓝衣人指向常子煊的脸,“他!”
苏余恨语气平平地说:“本座找了他十年。”
蓝衣人闻言大惊,唰地举起手来,大叫:“我对天发誓,我绝对没睡过你!”
调戏的话迎面砸在了脸上,苏余恨却置若罔闻,皱眉道:“你的武功很像他……”他忽然身形一动,出现在了蓝衣人身边。
钟意倏地回身,袖中折扇飞出,却还没落在掌心就被苏余恨一把挥落,嫌弃地瞥一眼扇骨:“你这什么鬼东西!”
转身,双手抓住蓝衣人的双腕。
蓝衣人被他控制住经脉,一丝都不敢动弹,只大声嚷嚷:“喂喂,别乱摸,男男授受不亲,就我现在这张脸,你跟非礼常子煊有什么区别?”
“闭嘴。”苏余恨顺手点了他的哑穴,双手沿着经脉寸寸上移,一直摸到头顶百会穴,垂眸沉思片刻,仿佛确认了自己的猜想,冷冷道,“你脸上涂的什么鬼东西?”
蓝衣人扁了扁嘴,一脸委屈。
苏余恨抬手一拂,哑穴解开。
蓝衣人大叫:“你可以污蔑常子煊的相貌,但你不能污蔑我的易容术,这可是江湖失传百年的换脸神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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