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墨慢慢的走向那人,暮色映在对方熟睡的面上,骤然望去让人不由心中一暖。可是凑得近了就会发觉,那人全身上下都透着寒气。
夜色渐渐降临,江边的风也越来越大。
那人倚在树上,头发被风一吹散落了半数。
钟墨忍不住伸手将对方的头发拢到耳后,随即目光不由停留在对方的唇上,竟有些鬼使神差的想要凑过去亲一下的冲动。
他随即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云梦初,他明明与自己一样是个男子,怎么会对他生出这种念头?
一定是最近两人太过亲密,所以自己才会一时产生这样的冲动。
想到这里,钟墨不由后退了几步,毅然转身朝岛中走去。
他不停的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让这个念头蔓延下去。自己只不过是一时失神,心里对对方压根没有非分之想。
“扑通。”一声。
“啊……”一声。
钟墨一回头,便见树上已经空了,云梦初捂着肩膀从地上爬了起来。
第24章 情动
夜风拂过,云梦初半束的头发被风吹散,随意的披在肩上。
江水拍打在岸边,略微有些吵闹。
云梦初摔的迷迷糊糊,并未看到身后的钟墨,于是揉了揉肩膀又爬到了树上。他似乎很喜欢爬在树上睡觉,钟墨暗道。
夜色渐浓,月亮升了起来。
明亮的月光笼罩在江面上,一眼望去深邃而宁静。
可耳边的水声却一再打破这份难得的静谧。
钟墨立在远处驻足了片刻,便转身走开了。
他有些迷茫。二十多年来,他从未让自己陷入过这种难以捉摸的情绪。从前他一直扮演着一个称职的钟家大弟子的角色,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忠义堂。
于他而言,这世上除了忠义堂之外,没有任何事值得他关心。因为那是庇佑了他二十多年的地方,而为了他,忠义堂曾失去过最重要的人。
钟墨回到住处时,那小药童正等在那里,见他回来便引着他去见了沈寂溪。
“你们倒是一点也不着急,反倒是我沉不住气了。”沈寂溪笑道。
“先生自有打算,晚辈不敢催促。”钟墨道。
沈寂溪一脸笑意的打量了钟墨片刻,道:“这千寒蛊若是除了去,人你带走?”
“樱叔的意思是,将人留在诡泽岛。”钟墨道。
沈寂溪听到对方提起武樱,似乎有些不悦,冷哼道:“我与他又没什么交情,他的侄子为何要我来救。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让你把人带来了,真当我这诡泽岛是他们家后院不成?”
钟墨闻言颇有些尴尬,他并不知沈寂溪与武樱有什么过节,只是看对方的态度,似乎不太喜欢武樱,只能暗自猜测或许武樱曾经得罪过沈寂溪。
“治与不治,全在先生一念之间。”钟墨面无表情的道:“晚辈已经将人送到了,择日便回忠义堂。若是再耽搁下去,恐怕师父他老人家该担心了。”
沈寂溪闻言面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打量了钟墨片刻,道:“你这么说,是不在意那小子的死活?”
钟墨心中一紧,面上却看不出异样,道:“他的死活全凭先生做主,晚辈将他送到这里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好啊,那你明日一早便回去吧。”沈寂溪道:“记得给钟堂主带好。”
钟墨闻言不由一愣,可说出去的话又不好收回,只得开口道:“既然先生如此说,晚辈明日告辞便是。”
黑沉沉的江面,波涛不断,耳边的水声越来越响。
云梦初自小在凌霄峰长大,不曾在江边生活过,见状不由惊奇不已。
虽然都正值春季,可这岛上的夜晚却与山上的夜晚相去甚远。
山风虽然猛烈,可与这岛上的夜风比起来,却又温和得多。
云梦初坐在江边的大树上,只觉得这风几乎要将他吹走了一般。
云梦初望着无际的江面,突然特别的想念武樱。
对于武樱,他从最初的依恋,到冲动的迷恋,如今连他自己也理不清自己的心思了。这一路走来,云梦初觉得自己与对方似乎越来越远,不止是距离上,哪怕是心里头他也能觉察到那种变化。
他自小是武樱带大的,所以自然而然的将全部的心思都寄托在对方身上。可是离开凌天宫之后他才发现,世界太大了。武樱的身份并非只是与他相依为命的二叔,对方有自己的身份,有自己的目的,有自己的手段。
云梦初知道,自己所认识的二叔只不过是武樱伪装的一个身份罢了。
如今对方不打算继续伪装了,所以云梦初只能任由对方安排,甚至连个解释都没有。
“但使万般随云走,肯将只心梦当初。”云梦初望着江面,喃喃道:“二叔,你要我梦的当初,究竟是什么?”
“咔嚓……”一声,云梦初旁边的树枝折断了。
云梦初尚未反应过来,便看到原本距离自己数丈远的江面突然逼近了自己的脚下。随着水浪一次次的涌来,风也越来越大,云梦初一个不留神便被卷到了树下,而下一波水浪正气势汹汹的向岸边袭来。
钟墨正欲离开沈寂溪的屋子,便闻外头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被风卷起打到了窗户上。
“起风了。”沈寂溪喃喃道:“你先留在此处,外头如今危险的很,等风停了你再回去。”
钟墨闻言只得重新坐下,突然他面色一变,道:“糟了,云梦初还在江边。”
沈寂溪闻言大惊,看了一眼窗外,道:“来不及了,此时江边狂风大作,连树都站不稳。”
“说不定他已经回来了。”钟墨自我安慰道。
门突然被推开,那药童闪身而入,仅仅这一刹那的功夫,灌进屋里的风便将屋内的屏风都掀倒了。
“青渊,这个时候你不好好待着,还跑出来做什么?”沈寂溪略带责备的问道。
那名唤青渊的小药童背过身将门顶上,一脸着急的道:“我看起风了便去两位公子的房里知会一声,怕公子贸然出来有危险,可是那位云公子并不在房里,我便赶紧赶过来看看他是不是在此处。”
钟墨闻言面色一变,起身便要出去。
沈寂溪一把拉住他,道:“你没在岛上住过,不知这风暴的厉害。若是你此刻出去,很有可能会被风暴卷进江里。”
“可是云梦初还在外面。”钟墨道。
“你不是不在意他的死活么?”沈寂溪道。
钟墨犹豫了片刻,道:“从现在起,我在意了。”说罢便开门闯入了狂风中。
青渊赶忙将门关紧,惊魂未定的问道:“先生,云公子会不会有危险?”
沈寂溪深吸了口气,道:“生死有命,你就别瞎操心了。”
整个诡泽岛几乎都被狂风席卷了。
白日里雾气缭绕的仙境,此刻风雨交加,全然变了一副模样。大雨几乎是瞬间便落了下来,将原本就漆黑一片的岛屿,推入了更深的黑暗中。
钟墨顶着风雨飞奔到先前云梦初逗留的岸边,只见云梦初先前倚靠的那棵树早已被风拧断了,原本茂盛的树枝折断后斜插/进江中,已被江水浸没了一半。
钟墨跑到江边,原本相距甚远的江水,此时已漫过了那棵树的树根。他见状心不由凉了一半。
“云梦初……”钟墨大喊道。
但很快他的喊声便被风雨吞没了。钟墨在江边来来回回的找,压根没见到云梦初的影子。不时有树枝和沙石被风吹起打到他的身上,他也顾不得许多,只是在江边一遍又一遍的喊对方的名字。
一个大浪袭来,将钟墨卷进了江中。
他索性潜进水里漫无目的游来游去,水中漆黑一片,上面上亦是漆黑一片。
“云梦初……”钟墨在水里游到精疲力竭,就着波涛被冲到了岸上。他跌跌撞撞的爬起来,又顺着岸边开始漫无目的的寻找。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风雨丝毫没有减弱,钟墨的心不由一点一点的开始沉了下去。他沿着江岸一路寻找,江边的地势也由平坦变得高低不平。再往前走,地势陡然变高,脚下的土地也由沙石变成了坚硬的山石。
突然一个风头卷来,钟墨一不留神便被风卷倒了,然后连着几个跟头摔到了乱石堆里。
他躺在那里,身上不断传来大大小小的痛楚,但是最让他难以承受的却是心里的痛楚。那一刻,钟墨知道,自己是在意云梦初的。
哪怕对方自始至终都在不断的制造麻烦,哪怕对方身上似乎没有任何值得自己欣赏的优点,哪怕对方的行为举止处处都让自己觉得匪夷所思,哪怕对方与自己一样是个男子。
可惜,有些事,无论再怎么极力否认,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从鹿灵谷见到对方的那日起,钟墨就已经惹上了这个麻烦。
他原本可以置之不理,可是他却一次次的深陷其中。
若非今日之事,恐怕连他自己都无法知道,原来那个少年在自己心里竟然已经如此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