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人跪的诚惶诚恐不奇怪,可李善成和郑书毕也静跪在一旁,赵太后坐在一旁满脸冷笑,而屋内状态唯一和平常无二的人就只剩皇帝了。
李善鸿按下疑问,向皇帝行礼,“参见父皇。”
“嗯。”皇帝淡淡应了,“站一边去。”
李善鸿依言站到李善成身边,李善成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
“鸿儿,你可知道成儿和书毕的事。”皇帝语气平缓辨不出喜怒,似乎只是在讨论天气一样随意,李善鸿心肝猛地一颤,顿了顿才答道:“鸿儿不明白父皇在说什么。”
“呵,”赵太后冷哼,“郑书毕勾引太子,太子与之厮混,这事你这个做弟弟的会不知道?”
李善鸿冷冰冰道:“皇祖母,话可不能乱说,皇兄和我同书毕是一起长大的,感情的确不错,可您这样空口无凭,不太好吧。”
赵太后讥诮道:“不见棺材不掉泪,钱国安,把外头那奴才带上来!”
李善成依旧动也不动,而郑书毕身形是晃了晃,李善鸿握紧拳头,望了眼他的父亲。皇帝轻阖着眼,手指一点一点打在骨节上,咋一看还以为是在小昧。
很快钱国安便领着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来了,那小厮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才元宝叩见皇上。”
赵太后摆手,“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不得有假!”
“是,”元宝先将一块郑府铭牌拿了出来,“小的是郑府下人,前几日到郑少爷院里送东西,却发现……”元宝飞快地瞟了眼郑书毕,“却发现郑大人正在与人行苟合之事……”
“与谁?”赵太后追问,浑浊的眼里闪着阴毒的光,李善鸿呼吸一凛,就听到元宝说:“是太子……”
“大胆!”李善鸿打断他,眼里翻滚起滔天怒气,“竟敢污蔑太子殿下!”
“怎么,做贼心虚了?”赵太后冷笑道,又问元宝:“你可有证据?”
“有的,”元宝避开李善鸿的眼神,将一枚玉佩呈到皇帝面前,“我在屋外捡到了这个。”
李善鸿瞳孔紧缩,飞快地剐了眼李善成的腰际,那里空无一物。不待赵太后发难率先开口,“玉佩而已,谁知道是不是你偷来的!”
皇帝终于开口,“鸿儿,安静。”
李善鸿挣扎片刻,退了下去。
皇帝把玩着玉佩,对着地上一直没说过话的李善成指指,“你说。”
李善成慢慢抬起头,眼里坦然一片,李善鸿心都要吊到嗓子了,就听到他说,“儿臣认罪。”
郑书毕不可置信地瞪着李善成,李善成只是微笑,没有再多解释。
“哦?”皇帝饶有兴致地笑了,“朕的太子可不能是断袖啊。”
李善成重重叩了一首,低沉而坚定,重复了一遍,“儿臣认罪。”
第六十六章
东方天际微亮之时,在殿外担忧了一夜的李姜氏终于等到她的孩子归来。
李善成走在最前面一如往常随意,郑书毕跟在他身后面色有异,而李善鸿,表情难看极了。
李姜氏迎上去拉着两个儿子,焦急地问:“这是怎么了?”
李善鸿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李善成,别开脸去不发一语。李姜氏心里慌,不停地追问,李善成按住不安的母亲,温声宽慰她:“已经没事了,您不用担心。”
“可鸿儿……”李姜氏看看小儿子阴沉的脸,哪里会不担心,“鸿儿你怎么了?”
李善成拿胳膊肘捅了捅李善鸿才叫他吭了声,“没事。”
李姜氏舒了口气,“没事就好,这里晦气,走走走回去了,”说着就要拉两个儿子走,嘴里还念着李善成,“臭小子我还得跟你算账呢,留那封信什么意思呀,吓娘啊?”
御书房的门此刻突然开了,李善成也没回头望一眼,直直对着李姜氏跪了下去,郑书毕几乎是同时跟着他跪了下来,两人结结实实叩了响头,血肉撞击石板发出沉闷的一声。李姜氏大惊,忙去拉他们,“不是说没事吗!你们这是做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李善成无德,即今日起,废除太子之位,降为亲王,幽居青州。未经召见,不得进宫。九皇子品性纯良,立为储君,钦此。”
李姜氏一顿,又好像什么都听到一样去拉他们,“男儿膝下有黄金,跪着像什么事,赶紧起来了,娘做了桂花糕,你们俩不是最爱吃了么,快起来跟娘回去。”
两个成年男子的分量,李姜氏拉几下拉不动他们,气馁地各捶了两下,骂道:“叫你们起来没听到吗,是不是娘的话都不听了啊!”骂完脱力一般向后踉跄两步,李善鸿忙把她接到怀里,惊觉母亲不住地颤抖,并不如表现的冷静。
靠着李善鸿她抖得越来越厉害,李姜氏死死抓着李善鸿的胳膊,竭力平稳声音,“本宫再说一遍,现在,起来,随本宫回宫。”
语毕松开手,率先往东宫走去,一步一步,端庄平静。
李善成拉着郑书毕站了起来,丝毫不在意宫人们诧异的目光,有些踉跄地跟在李姜氏身后。
踏入东宫,宫门合上的瞬间,李姜氏扶住树干维持着摇摇欲坠的身形,双眼猩红几欲滴血,再开口嘶哑的声音慢慢是疲惫,“跪吧。”
宫人们有眼识地四下散开,整个东宫迅速空了下来,只剩李姜氏和三个小辈。
李善成这一天从御书房跪到东宫,膝盖都跪麻木了,全凭着身旁的郑书毕才觉得不那么辛苦,“成儿无用,有负母后教导。”
李姜氏按了按额角,“你父皇为何废你,直说便是。”
李善成身子微颤,“父皇说他的太子决不能,”隐在暗处的手狠狠篡了把郑书毕的,才继续道:“决不能是断袖。”
“……”李姜氏神色复杂,眼神落在两人宽袖交叠处忽明忽暗,长久的沉默下来。
郑书毕回握住李善成,抬起头对上这位如母般的存在,“姜姨,是书毕招惹了善成,您怎么罚我都行。”
“不……母后……不是的!”李善成一急,难得结巴了把,李姜氏抬手的一瞬又安静下来。
“鸿儿,你去看看桂花糕蒸好没有,好了就端出来吧。”李姜氏忽然说,“书毕一起去帮忙吧。”李善鸿和郑书毕均是愣了愣,李善鸿先反应过来,拽着不肯动的郑书毕离开。
只剩母子二人,李善成往前爬了两步,伏在李姜氏脚边,低低叫她,“娘,我错了……”
“是我的罪过,我不求王权不求荣华,只求您能原谅我……”
李姜氏抚了抚他的发顶,李善成的发顶从小就有三个发璇儿,老人家都说长这种璇儿的人都是聪慧过人的,现下他梳起发髻,已经看不到了。
看不到,并不代表消失。
手落在那道璇儿的位置,“成儿,娘知道的。”
“你这么聪明的孩子,怎么会让人家抓到把柄呢。”
“你从小就喜欢书儿,娘知道;你把玉佩给了书儿,娘知道;你不想做皇帝,娘也知道。”
李姜氏将李善成的脸扳起来,指甲刮过他的眼睛,再开口声音带上哭腔,“可你这样对鸿儿,娘没办法原谅你。”
李善成眼里迸出些震惊和愧疚,哑声哀叫:“娘……”
“活在皇家,身不由己,背后是什么你比谁都清楚,为了这天下,多少族人在明争暗斗,你也清楚,你厌你恨,娘能理解,”李姜氏望向李善鸿远去的方向,心疼密密麻麻蔓延开去,“鸿儿那天告诉我,他遇到了一个想要携手一生的人,那个人不是最好的却是他唯一想要的,一切结束之后他就要跟我告别离开皇城,他和那个人说好了的。他为你回来,你却这样对他……”
“是我对不起他,”李善成瘫软下去,看不清脸,微不可闻地叹息,“可我也有想要厮守的人……我……也是您的孩子啊……”
李姜氏表情更难过了,“这是责任,成儿。”
“没错,责任,从一出生就背负着的责任,或者说,罪?”李善成悲怆地笑了,“我又做错了什么呢?前半生已经葬送在这沼泽,现在我只是想脱身离开,不用再扛着姜氏一族的期翼,不用再担心随时被算计,和爱的人好好在一起。”
“您口口声声说我和鸿儿都是您的孩子,可您想到都是鸿儿怎么办,那我呢?”
“我只想为自己活,卑鄙也好,狠心也好,只要目的达到,就可以了,”李善成目光炬炬,“这是你们教给我的。”
第六十七章
不过一夜,再出宫九王这个称号已经离了李善鸿,太子二字压在头上,叫他阴郁不已。
“别板着脸了。”李善成揉揉弟弟的脸,眼里不见阴霾,李善鸿皱着眉任他揉,“怎么说都是被废,你能不能表现的忧郁点?”
李善成收回手作西子捧心状,倒在郑书毕怀里夸张地呜呜起来,“怎么办啊,我不是太子了,小书儿你没得倚仗了会不会嫌弃我……”
郑书毕无语,拎着李善成的后领提到一边,“刚刚你和姜姨都说什么了,怎么我们回来的时候她脸色差那么多?还有你的脸……”
李善成顿了顿,又好像没听到似得呜呜叫,挂住郑书毕的胳膊控诉,“你果然嫌弃我,你这个负心汉郑世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