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樽和绿盈守在主子门外,昨晚上的杀戮还历历在目,以致于绿盈的神情奄奄的不在状态,无论修为、定力都差很多。
“樽觉得,秋凤越的身手如何?”夏景桐走了过来,含笑问。
樽在大暗宫多年,也是第一次见到大暗宫首领的真容,大暗宫首领的身份是朝廷机密,碍于绿盈在旁边,樽只能矜持地行侍卫礼:“属下参见七殿下”。
绿盈这才回过神慌张地行礼:“奴婢见过七殿下”。
夏景桐摆手,示意免礼,继续看着樽,看见他遍体鳞伤时不禁考虑该用谁换下这位不中用的暗卫。
发现首领注意到自己的伤时,樽大致能猜到首领的心思,表面依然镇定自若地回答:“秋凤越擅用双刀,身手辛辣诡异、刀法多变,尤其使用第三把雪见时泯灭人性凶残噬血,属下自知不是对手”。
夏景桐颇感好笑:“你当然不是对手,你资质平庸、根骨一般,被九弟选为贴身暗卫已是侥幸。如今护不得主子周全,还要你们何用?”
“――回七殿下,那秋凤越可是连祈将军都不是对手的狠角色,樽败了也在常理之中”,绿盈扑通跪在地上,乞求道:“奴婢自知失职,还望殿下看在奴婢和樽跟随主子多年的份儿上,赏赐一个机会,昭示您的仁德!”
樽也跪下,抿着嘴,眉宇间十二分执着。
“口笨舌拙,连个求情的话儿都不会说!”夏景桐忿忿然进了房间,一道清晰的声音传出来:“再有下次,九弟舍不得你们,我可舍得!”
熟睡的夏景鸢自然不知道自家七哥惊吓连带恐吓了自己的暗卫和侍女,梦中一片混浊,不远处隐约可见一道绰约的人影,无论他怎么靠近,仍是看不清那个人的模样。
梦外,夏景桐没敢打扰,帮他诊脉,意外发现心如止水的九弟竟然宝贝地抱着一副画轴,不觉心痒难耐。夏景桐费了好大劲儿才在没惊动九弟的情况下抽出画卷,打开,立即失望了。
不就是一副丹青么,估计时间久远的缘故,丹青已经模糊,只能依稀辨认出是一位风姿绰约的美人儿,莫不是九弟的意中人?夏景桐惊到了。
夏景鸢在画卷离体时就醒了,见七哥惊讶的神色,便知道这人又胡思乱想了,出言解释:“画中人是传说中的萧家第九代家主萧雪歌,百年前神秘消失的人物。我要寻找的宝藏,应是他的陪葬品”。
夏景桐愣住了,问:“何以见得?”
夏景鸢无奈,只能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和推测说了一遍,最后总结:“萧雪歌富可敌国,我实在想象不出小小的有匪岛能装下整个宝藏。何况,祈将军从老爷子嘴里撬出了不少东西,证实了有匪岛的村民正是萧雪歌心腹以及亲人的后裔。萧雪歌花了那么大的财力物力建造有匪岛,你觉得他就为了寻个安身立命之所?”
“或许……他是为了躲避世俗眼光,和笑倾隐居”,夏景桐思索着,猜测:“毕竟以他的身份,这段恋情太过惊世骇俗,为世人不容”。
“……”夏景鸢也曾如此猜测。
可是仔细斟酌一番,夏景桐又有疑问:“根据传说,萧雪歌权势倾天,与寰朝分庭抗礼。这样翻云覆雨的人物怎么可能为了躲避世俗的眼光选择最软弱的方式跑去隐居?再者,隐居需要抹杀自己的存在,建岛,领着一帮子的亲信跑到海上逍遥快活吗?”
“我也这样觉得”
两兄弟相视而笑,夏景桐见九弟珍惜地收好画卷,又想起祈将军说的“九皇子对海盗头子秋凤越有情”这句话,一时也不猜不透这位九弟的心思。
夏景鸢自顾自地收了画卷,郑重其事道:“有匪岛不仅是安身立命的场所,很有可能会是宝藏的指向针。接下来,我们只要能参透一首民谣的玄机,宝藏就唾手可得了”。说罢,翻出笔墨纸砚来。
就见纸上写道:
沧浪崖底仙人住
仙人萧萧引你来
血如玉月满舟
龙舟飘过金银雪
歌声漫过水晶湾
龙舟搁浅
桃花盛开
仙人笑迎客人来
夏景桐记得这首不像民谣的民谣,儿时偷溜出宫,就见张灯结彩的大街上同龄孩子都在唱这首歌,他还不依不饶缠着母后要学唱来着。
“直觉告诉我,这首民谣是寻找宝藏的关键。”
夏景桐在听见“直觉”两字时是想笑的,可是眼前的这张脸太正经了,即使是在祭祖、商议军机要事时也不曾见过这般正经的神色。
九弟是老幺,身体的虚弱注定他一生不能大喜大悲,以至于他从小就没有什么在意的、中意的、迷恋的,对什么人什么东西也都无可无不可的样子。这是第一次,夏景桐在这位九弟的神色里看到了“在意”的神色,也是此时才真的发觉寻找宝藏对他而言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恰在此时,夏景鸢抬起头来,漂亮的凤眸里不容忽视的认真,以致清冷的声音竟夹带了几分哀求:
“七哥,我想亲手找到宝藏,可以吗?”
☆、第三十一回 死劫
半路杀出来个胡三,秋凤越才得以带上无忧逃走,一路轻功,遭遇了埋伏也是一招解决,根本不敢稍作停歇。这一路上,无忧全身颤抖得缩在秋凤越的怀里,一直瞪大了红红的、湿润的眼睛盯着秋凤越,秋凤越以为是吓坏了这孩子,放柔了声音问:
“你是在怕我吗?”
无忧摇了摇头,想了想,又点了点头。
秋凤越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噎死自己,气哼哼:“你个没心没肺的小兔崽子,老子为了救你命都搭上了好几条,你居然怕老子,早知道就烧死你得了,一了百了!哦,要不……现在掐死你个忘恩负义的小东西也不迟!”秋凤越露出不怀好意的表情来。
无忧缩了缩脖子,赶忙摇头,抱住“恩人”的脖子撒娇:“越越,不要用第三把刀了好不好,以后遇到危险了,我保护你!”
“得了吧,就你还保护我呢,你不拖累我就烧香拜佛了!”
无忧挣扎了很久才做出的伟大决定瞬间被打击成一片儿一片儿。
秋凤越的轻功很好,无忧基本没怎么感觉到颠簸。突然又遭到埋伏,秋凤越眼疾手快,雪见双刀拦腰割开,鲜血淋漓,昏暗的夜色下,秋凤越满脸的斑斑血迹,无忧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感觉那应该是恶鬼才有的模样,自从知道秋凤越是有匪岛的海盗头子,无忧就明白这个人绝不是仁慈的善类,平常吊儿郎当的模样是他的表面,遇事不容易生气的好脾气也不过是因为还没有挑战到他的底线。或许秋凤越的底线就是认可的同伴们,一旦同伴们受到伤害,他将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真正变身为凶神恶煞的有匪岛的海盗头子。
无忧紧紧攀住秋凤越的衣服,把脸埋进他的胸膛,蓦然觉得:这个夜晚将是我一生中最动人的美梦,那个人护着我,以命相搏,手起刀落间不曾迟疑。
二十年后的某一夜,无忧,也是奉越帝午夜梦回,疾笔作诗一首:
夜空花落人静初,疾步耳听百鬼伏;
一袭东风夜愈稠,煞尽千秋无百岁。
浊空不见尔变色,躲寒趋暖逃命人;
不信苍天不问佛,我自无情守一秋。
浴血的秋凤越忽感到胸前一股湿意,杀气凛冽的眼中不觉染上了几丝怜惜。
苏吟等人一路快马加鞭,为了躲避朝廷的追捕,苏吟大胆提议兵分两路:他和梅疏影领着几个人先行一步;马车里的老爷子和小红受不得颠簸只能放慢行程,苏吟将他俩易容成普通的旅人,其他人皆竭尽全力保护老爷子,同时留下记号等秋凤越跟上,期间不得出现差错。
幸运地是小红醒来了,她的蛊毒将起到反败为胜的作用。
一连几天奔波,海盗们都疲惫不堪,小红只能给他们下了提神强劲的蛊虫,此蛊虫立竿见影颇有奇效,只是伤及元气,换作平常小红是如何也不敢的。老爷子仍然时而清醒时而迷糊,随时会西去一般,小红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长生蛊的毒性,无法再第二次用长生蛊为老爷子提供生命力。
眼看着老爷子日渐虚弱,小红却无计可施,又想到秋老大知道了不知该有多难过,秋凤越最尊敬老爷子,想当初就是老爷子把他从凤越城带回了有匪岛,让孤苦无依的秋老大有了家人……何止秋老大,剑客、书生也是老爷子带回来的……
越想越伤心,小红抽红了鼻子,抓着老爷子枯皱如老树皮的手,隐隐啜泣:“老爷子,你可不能有事……”
易了容的小红不容易成为朝廷的目标,小红就到处找大夫、抓药,存着“说不定能找到好大夫”的心思,一路上又耽搁了不少时间。
这天,差不多恢复精力的虎子在马车外玩耍,实在不信任自家的糙爷们,小红就亲自煎药还要照顾昏迷中的老爷子,自然无暇顾及虎子。等她端着药喂老爷子时,忽然听见了外面虎子的吵闹声。很快,外面乱糟糟的,小红撩起帘子,就看见自家兄弟朝镇子方向跑远了,只剩几个看守。
小红嘀咕着下了马车,远远看见他们守着一个人,待看清楚后,立即五雷轰顶、晴天霹雳,哇哇尖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