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看着他们家大人叹气,绛月和绛星还在吃饭,好奇的问,“大人怎么了?”
“你们还小,不懂。”
邵堰走的溜快,盘子却是稳稳的端在手里。
天边暗了下来,深蓝的天幕干干净净,月光挂在西边的碧空上,正慢慢移动脚步。
屋中熏黄色的烛灯安静的将影子倒在素色的纸窗上。
邵堰敲了敲门,得到回应后,才推门进去。
陈桓洛正在灯下看书,手边放着墨色未干的纸张。
邵堰大致看了一眼,笑眯眯的招呼他过来,将盘子放在桌上,里面是一碗温热的酸汤面,细白的面条,撒着清碎的绿叶菜,“过来吃饭。”
邵堰朝他温柔一笑,笑容在烛火下显的有些模糊,弯弯的唇角带着几分宠溺,陈桓洛缄默了,他不知道如何对待这个人,例如,他觉得他们心知肚明存在的那个人——白棹雨。
他的出现让他们之间多了一些东西,就好像是一层又一层的窗户纸,明知道可以剥开,但却不会有人主动去破坏,一旦破坏,站在窗户那边的人,也许不会是你想要知道的。
陈桓洛想起来关于雨幕中的那个吻,落在眼眸上,轻柔,易折。
邵堰递给他筷子,催促道,“快点吃吧”他看着陈桓洛一言不发的坐下来,小口小口的吃着,藏在心里的那些不被人知的珍贵记忆在眼前被翻开——
‘我不相信民间的传言是假的。’
‘无论你相信不相信,他是君,我是臣,我与皇上没有任何暗事。’
邵堰将怒气藏在眼中,皇帝大病,他在床前几天都没有合眼解衣,却没有想到朝廷上竟然流言盛行,他是皇帝的娈臣,这简直是皇上的侮辱,更没有想到连结发之人都怀疑他。
‘皇上的病是御医应该操心的事,我想丞相大人不需要衣不解带的守在御前吧’
‘你是御医,我却没有看见你有做什么’
‘那是皇上并没有传旨于我!’
‘宫外的人你不救,因为你是御医,很好,连皇帝病了你也可以满不在乎?我真怀疑你在学医的时候有没有听过医德之说。况且,皇帝自幼便与我亲近,我担心他自是应该!’
‘你担心他是应该,哼,丞相大人,那我身为你的夫人自是有理由问清楚你们之间到底有没有见不得人的事’
邵堰摔门而出,怒不可遏,他甚至不明白为何宫中会有这般流言。
他几天未入府,一直到管家来请他,告诉他夫人几天都不肯用膳,脸色很差,让他快回去。
后来邵堰才发现陈桓洛有个极大的坏毛病,只要心里装一点心事,便会和孩子一样不肯吃饭,从来都没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格外的任性。
和他生气,不吃饭,生他的气,不吃饭。
邵堰只好亲自下厨,亲自做出来,就算不说道歉,也要让人吃饭,然后再回头讨论这件事是不是他的问题。
——想到这里,邵堰突然发现有个问题,前世宫中流传他是皇帝的娈臣,在那之后,他在军中过去的那点威信便一点点在无形中消退了,以至于再后来,叛臣谋逆,兵部真正听信与他的人也几乎没有了。
军中最看不起的就是在皇帝面前拨弄风雨的小人,从开始流传他是皇帝的娈臣开始,即便有人不信,后来就算邵堰指出哪个官员有问题,也会被下意识的认为是他在皇帝耳边煽风点火,朝风不正。
一旦,你失去别人的尊重,随之就会失去更多的东西。
想到这里,邵堰的眸色变得深沉起来,他不相信前世的陈桓洛不清楚他与皇帝的关系,也许……
陈桓洛将筷子放好,面很好吃,青红的酸汤,没有荤腥,却非常有回味,他问“你在想什么?”
“想你。”邵堰立刻不正经的笑着回道,“好吃吗。这个习惯真不好,就算和我生气,也不应该不吃饭,饿坏了是你,又不是我。”
陈桓洛抿唇,“那丞相大人可以任由我饿死。”
“当然不行,那我会很伤心的。”邵堰说着走到桌边,翻开他写的东西,“这是医药全书,你答应考医官了”
陈桓洛脸微微有点红,不知道是烛火的映照还是邵堰的话,他快步走过去想要遮住自己的笔记,却因为太急被桌腿给绊住脚,向前扑去。
邵堰恰好的扶住他,手撑在他腰上,大手用力将他拉进自己怀里,突然抱住了陈桓洛,将自己的下巴放在他肩膀上,在他耳边轻笑,“太感动了?这么想对我投怀送抱?”
陈桓洛推他,推不开,被人抱在怀里对他而言是个罕见的经历,他刚想冷声呵斥,声音却因邵堰的动作闷在喉间。
邵堰的大手按在他的头上,温和乖顺的轻抚,如同安慰一般,却刚好平复了他因为白棹雨而升起的不快与郁塞。
刑部的刑审堂上,一排坛子被排列的摆放在工部尚书张利的面前。
“张大人,你不解释这坛子中放着的到底是什么吗”
张利冷笑,他瞪着堂上的丞相和刑部尚书,“你我是同级官员,你们没有权利刑审我!我要面见皇上,上报你们滥用私行。”
刑部尚书看向丞相,邵堰摆手,“张大人,你有受到刑罚吗,你有住进刑部大牢吗,本官只是接到了密报,说工部掌管的河道上,御船上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东西,只是传您来问几句话罢了。”
“真是可笑,就凭几封书信就能定我的罪吗,邵堰你不要太过分了,就凭你一个无权无势的草包丞相也想要将本官拉下马吗!我为官十载,都城的水利交通从来没有出过任何问题,你现在问我这坛子里是什么!你怎么不去问问宫中历年夏季用的冰是从何而来!”
邵堰点点头,“草包,说的好,原来本官在你心目中就是这副模样”他话锋一转,变得凌厉起来,“你知道在沙场上草包是用来做什么的吗。藏刀矢,百箭心,你以为,我是做什么的。”
他是皇帝的箭靶,箭矢之中,还会怕他们吗。
邵堰走到工部尚书的面前,冷笑着,一脚踢碎张利面前的坛子,放置冰块的坛子应声咋炸裂,□□的冰块在炎热的气候下开始融化,一大捧细碎的盐铺了满地。
邵堰捡起地上一张牛皮油纸,说,“谁会想到两种相克之物会放在一起呢。就算有人检查,上面的冰也将盐块遮挡的严严实实,张利,你打算将这些私盐卖给谁呢”
工部尚书张利的脸色刹那之间变得惨白如纸。
皇宫。
邵堰将一张水利交通路摊开铺在桌上,将几处地方用红朱勾住,指给皇帝看。
“这几个镇有膏盐土,盐湖,夏季制盐,冬季产硝,历来就是供奉官盐的地方,这几处偏僻的村庄离这几个镇落皆很近,所以私盐可能是出自这里。我派人调查过,这几处虽然比不上这些大的村镇,但富裕程度不低。”
“张利做的这些事与老百姓无关,邵卿尽量不要牵扯他们。”皇帝道。
邵堰点头,凑近皇帝,轻声说,“私盐虽是张利走私,但他也只是工部,而提供这冰坛之人必定是掌管仪制精膳的礼部,但臣还不打算动他们,就看张利这件事能否给某些人一个警钟了。”
辰修齐支撑着脑袋两眼灼灼有神的看着邵堰,看的邵堰心里发毛,问,“臣说的不对吗”
“不是,朕只是觉得你好像变了,从前的邵卿虽然当朝为官,但从来都不屑于这些朝政昏事,邵卿出自沙场,性格豪爽,行事大咧,在为官的事上,朕总觉得有些粗糙了,不过现在看来邵卿的谋略也丝毫不低与他们”
邵堰摸摸鼻子,干咳了两声,“咳,那什么,臣没…这感觉。皇上心细,臣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皇上提戒”
☆、第二十三章.从南穆山来
一叶落,天下知秋。
而立秋后,天气还炎热的厉害,邵堰在院中练剑,绛星和绛月兴奋的盯着他看,将一招一式都记下来。
邵堰并不常用剑,只是兵器是双手的延长,在战场上,使用兵器更能避免自己受伤,他的剑锋凌厉,每一招都是为了能让敌人致命。
然而他并不能经常用武,在皇帝身边的人,越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越好,就好比在朝堂上,文官总比武臣离皇帝近,更得皇帝亲近。
毕竟任何一个万人之下的人都不希望自己身边能有一个随时随地都能让自己三步见血的有权有势的臣子。
罕见的将长发全部束起,换下长袍,一身利落的武服,暗绣纹的腰带勾勒出劲瘦有力的腰身,修长的身形满是凌厉的气势。
陈桓洛听见叫好声,在邵堰的院前停留了片刻,透过浓郁的竹林看一身玄黑的人在绿意之中轻盈翩飞。
他脚步一停,就后悔了。
邵堰看见他,立刻笑着朝他扑过来,用后脚勾住老树的枝干,从上到下倒吊下来,在陈桓洛还没来得及跑的时候,抓住他的腰带将他抱起来,踩着树干借力,一跃跳到了房顶上。
“啊——放开——”
陈桓洛在半空中紧紧抓住最靠近自己的浮木——邵堰。
邵堰趁机将他抱在怀里,两手不老实的在他腰上摸了几把,带着陈桓洛跳到屋顶上,乘风远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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