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闲情掀开被子,起身坐着,衣衫微敞,墨发散落于身前,带着一丝讥讽的声音:“王者剑下,居然有你这般妇人之仁,呵……”他横目一紧,眉峰一骤,目若剑气辉虹,行如风驰而过,迅势拔剑朝乐少歌袭去。
就算乐少歌再快,也无法避开来自身后的偷袭,侧身闪开的时候还是擦伤了手臂。打落他手中的剑,几掌之下逼退了傅闲情。
傅闲情若有他的身手,他早就一命呜呼,他这才感到后怕,这个人有点冷酷无情。
“哼,不自量力!”
“这一次是量力而行,下一次你觉得我会失败吗?”
“你没有下次了!”他说完踢剑在手,奋力射了过去。
剑不偏不倚从他耳边呼啸而过,削断了一缕头发,散落在地……剑插入墙上的一幅画中央,剑影落在画上。
彼此都惊吓了一把,矗在那里一动不动,跟冰雕的没什么两样,手心全是汗。
如果自己真的一时狂怒,一时混了头,没了理性,那把剑可真就要了傅闲情的命了。乐少歌后背都是冷汗直冒。
雨雪霏霏
青阎三十六年,他认识傅闲情一年了。这一年过得好像很匆忙,他因为处理了一些薇南旧事,彼此间闹得很不愉快。
深夜御书房中,烛火如昼,几位大臣久久未曾离开。
“陛下,薇南亡国已十余载,民众早已融入了青阎,此人留下已无用,也免夜长梦多,君上还是尽早出去此人为宜。”
他继续批阅着奏折:“总得找个像样的理由吧?”
其中一个大臣回道:“他平日之举,已是大不敬,诛其十次也不足为过!”
“好,等孤那天高兴了,就赐他一杯酒!了却几位爱卿的心事,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明日还早朝,你们都退下吧!”他抬了抬手蘸了蘸墨,漫不经心的回着。
几位大臣相互觑觑,听着君王的话别扭无比。
“臣等告退,君上也保重龙体,不可太过操劳!”宰相便领着几位大臣离开了。
“君上,夜深了!”他的贴身侍卫上前道。
“傅闲情最近都在干什么?”
“种花下棋吧?”清商也不确定道。
“孤登基前听说他曾要过兵书?父皇准了吗?”
“没有!”
他看了看门外,夜色浅如水,回过眼:“以后,他要什么便给什么,不必限制!”
“是!”
“清商,孤让傅闲情参加宴请也不过三次,每次都来迟,你说为什么?”他放下手中的奏折,吹了吹未干的墨迹。
“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放下奏折,负手走在殿中央,面对着清商,目光冷厉:“吩咐下去,谁以后再敢怠慢,与抗旨同罪。把长期服侍傅闲情的一干人等都换了!”
他登基一年,忙于政事都无暇顾及其他,而今国本稍稳,他也不用殚精竭虑的日夜工作,很多事情也该他去处理了。
“是!”
他走出御书房,茫然了一下,不知道该去哪儿。
“二公子,下雪了!”一口白气随话语呼出,忆南伸手接了一片雪,很快融化了。
“嗯!”他仰头望着苍茫的天空。
忆南感伤起来,不觉得热莹莹的泪水在眼眶打着转:“薇南也应该下雪了……”
“忆南,溪边的梅花应该开了吧,我想去看看,你去取件披风来!”
“嗯好!”忆南偷着擦了擦泪水,转身回了屋子。
披风缓缓搭上肩膀,他伸手去扶披风时,手落在了那个人手上,傅闲情眼神一恶,一把扯下披风,抛在了雪地里。
“傅闲情!”那个人怒吼了一声。
“原来是君上大驾,真是对不住了!”言语尖酸刻薄无比,留给那个人一抹高冷的背影大步踏进风雪之中。
忆南向他行了一礼,撑起伞,想快却不能疾步的追了上去。
“好,喜欢踏风雪是吧,孤今日有的是时间,我看你能耗多久!清商,今日这院子孤住了,不准放任何人进来,我倒要看看他比冰天雪地谁更有傲骨!”
转身进了院子,一棵紫红色的梅花在凌风中绽放,开得很刺他的眼睛,突然想到了什么,停在离红梅几步远的地方,转身朝红梅走去,他仰面看着,英俊的面庞被红梅映出清透的红,不知不觉落了几片雪花在他脸上。
“种在这里多少年了?”他一边朝屋里走去,一边问着清商。
“这个……属下不知!”
他随意坐下来,拿起一本傅闲情放在桌子上翻开的书,他翻了几页,把书丢在桌子上:“青阎可没有这品种的梅。”
“可能……”
“从薇南带过来的?看来种了很多年了!”他起身朝门外走出去。
此时雪下大了,清商撑伞上去,跟在他旁边,大雪簌簌飘落,若隐若现他们的身影,他们的谈话也淹没在大雪纷飞之中。
院落外,站立着一主一仆,和守门的士兵似乎再说什么,之后,那一主一仆转身离开,一路脚印深深,蜿蜒远去,又被风雪覆盖成雪白的平面。
“清商,上次孤吩咐的事办得怎样了?”
“回君上,一切都办妥了!”
“去把傅闲情叫过来,陪孤一起过去看看!”侍女们给他换上了便服,披上了另一件灰色裘领披风。
晶莹剔透的江山,粉妆玉砌,如一尘不染的白宣,染染十亩紫红色的梅花,格外的明目耀眼,寒香阵阵,沁人心脾!青阎的冬天很漫长,足够梅花的开放!
他负手立在芳林外,等候着那个人的到来,入神的欣赏着,身后咯吱咯吱声,一步一步临近,无不敲打着他的心房,他用心的静静听着,直到脚步声停下……
“你越来越放肆了!”此言听起来非但不是生气,而有故意放纵任之的高兴,“可还喜欢?”这是两个月前他清商从梅州那边移植过来的梅花。
“滥用民力!”这便是乐少歌劳心费神两个月得到的回报,他的心瞬间从云端坠落紧了这冰天雪地之中。
“乐少歌,坐稳你的江山,下辈子我一定夺回来!”
“为什么不这辈子?”他好笑了一下,自然明白他为什么这辈子不要了,天下在他手里繁华,如今坐天下的人是对的。
“闲情……”他话还没说完,便被他打断了。
“我与你不熟!”
不熟?这两个字恐怕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天下人都想与孤熟,唯你不想,其实,你与孤熟得很呢!”
梅花灼灼,入心的全是故国悲凉:“这天下非你即我,既然已是你的,我们还有什么可谈的呢?”
“我缺一个人,一个可以与我并驾齐驱,时时鞭策我之人!”
“天下能人志士,满朝文武,皆为你所用,我看你不是缺人,而是不会用人!乐少歌,天下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看来要与你有关,非孤退位让贤了?”
“也可以这么说!”他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开。
“那只有下辈子你来取了!”他冷言一句,此时傅闲情已走远……
这江山他治理得很好,自己还要吗?
“忆南,煮些酒来。”朝出晚才回,一身积雪,忆南连忙褪去他的外衣,换上另一件,整个人如冰一般。忆南不知道他家公子今天做了一个什么样的决定,说他没骨气也罢,说他不配姓傅也罢,永世为罪人也罢,这些在他心里从来都不重要的……
这冰窖般的青阎冬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去。他平常不喝酒的,刚才那句话到惊讶到了忆南:“公子?”
“今日天犹冷,去去寒,你快些去吧!”
“是,二公子!”她再次看了看神色不对的主子,她走出去,看了看外面,月已在高枝,公子何故如此晚回来?
窗外簌簌声,寂静如斯,银色的月光透过窗射入屋内,他伸手过去,仿佛在触摸那最寒的温度,白玉如其手,修指地上影,清瘦如闲情,一腔积郁,终不能解。
乐少歌,这江山不会在姓傅了!
黯然神伤
青阎三十七年,两年来,他不知道该如何去束缚那个人了,或许当初应该听大臣们的建议,除了他,可如今,连杀他的心都没有了。
清商进来:“君上!”,见宰相和几位大臣都在,便退在一旁,安静的等候着。
“宰相可还有他事要奏?”
“臣等要奏的都在奏章之上!”他们所奏之事皆是关于处置傅闲情的提案,加之半个月前上梧州(以前的薇南国所在地)的一股神秘的组织打着“兴复薇南”的旗号煽动民众造反,虽暂时被压制了下来,但是影响甚大,都过去十几年了,还有流寇乱国,估计也是趁着乐少歌刚登基的这个机会兴风作浪。
他看了看旁边宰相的奏章,翻了一下:“嗯好,孤会好好批阅的,无事的话,你们几位就退下吧!”
“事关国运大事,民心安稳,陛下不可不察。望陛下早做决断!”非要乐少歌现在就裁决不可,几个人继续谏言。
“孤都说知道了!”喋喋不休,让乐少歌心烦意乱,疲惫的挥挥手让他们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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