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犹豫到底要不要下杀手。
郁子珩与阙祤对视一眼,都明白了为何以凶手的功夫,竟没能一举要了陈叔的命——林当有愧于自己的夫人,一辈子在陈叔面前抬不起头,他亏欠这两人良多,这让他难以狠下心。
“我看到他眼里有杀意,心里觉得不好,”陈叔继续道,“正要喊人,他便一掌朝我挥了过来。我想躲的,可我哪里躲得过他,被他一掌便打得人事不省,一睡就睡到了今日。”
阙祤拍拍他枯瘦的手,轻声道:“没事了,陈叔,不会再出事了。”
陈叔眼中闪过迷茫,“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为何要杀我。”
阙祤低下头,没说话。
郁子珩双唇抿成一线,给陈叔按腿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他偷眼去看阙祤,那人的脸被鬓边垂下的发掩住了小半边,神情挡在一片朦胧的阴影中看不真切,没来由便让郁子珩觉得心被人攥住一般地难受。
可阙祤明显没有想说话的意思,他只好硬着头皮道:“这个……我多少能猜到一些。”
陈叔反应很慢,他话音落了好一会儿了,才朝他看过来,“教主猜到什么了?”
“我那时……”这是横在自己和阙祤之间的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如果可以选择,郁子珩实在不希望此时此刻阙祤是在场的。然而那人看样子也没有回避的意思,郁子珩拿不准他这会儿在想什么,只得无奈又小心地开了口,“陈叔,您出事之前,我已经中了毒,只是表现不明显,谁都没瞧出来。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中的毒,也不知道是谁给我下的毒,那时……那时林长老当是有意引着我去怀疑阿祤,我也不知道自己是犯了什么病,居然就……”
后头的话他说不下去了,甚至连再看阙祤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陈叔背脊挺得直了些,身体也向前倾去,一边仔细看郁子珩的脸色,一边习惯地去够他的手腕,“教主中了什么毒?”
“他的毒都解了,陈叔别担心。”阙祤扶着他靠回去,也不看郁子珩,“中的毒可复杂了,先是一个叫‘刺骨’的,接着他自己又服用了什么绝心丹,最后他又被索魂剑里藏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暗器给戳了一下,几相搅合,他在鬼门关外转了一圈,就好了。”
郁子珩:“……”
“绝心丹你也敢吃?”陈叔被他气得握着茶杯的手直晃,又说出了那不知对郁子珩说过了多少遍的两个字,“胡闹!”
郁子珩默默承认了,遇到阙祤之后,他确实学会了什么叫胡闹。
阙祤接过陈叔手上的茶杯放到一边,提醒道:“扯远了。”
陈叔又瞪了郁子珩一眼,道:“教主是猜测自己中毒一事和那老混蛋脱不开关系,而他又不想我治好你,所以才对我下手?”
郁子珩点点头,“还有一点,您要是将这毒的来龙去脉都说得清清楚楚,也不利于他……嫁祸给旁人吧。”
“旁人”阙祤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郁子珩:“……”
陈叔面色凝重,自己开始回想先前发生的事。他昏睡了太久,好多事要慢慢想才能想起,是以半晌都没开口说话。
阙祤便也不打扰他,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等着。
只有郁子珩不大能坐得住,几次做出想跟阙祤说几句话的样子,奈何对方一直当没看见他,他只好又把话憋回去,感觉自己都快憋出内伤来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叔双眼蓦然一亮,道:“我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了?”阙祤问道。
郁子珩愁眉苦脸地看了看阙祤,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现在一点也不关心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只关心阙祤是不是真地在生气。
陈叔道:“我和他斗了一辈子,他有什么动作我本能地会多留意,他要杀我只怕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怕我想起他反常的行为。”
“什么反常的行为?”郁子珩心不在焉地问道。
“教主可还记得,你手臂带伤从长宁宫回来后,我曾在程岳给你处理完伤口后又重新帮你上药包扎过,便是那时那老东西无事献殷勤地帮我递过纱布来。我不知你中的是什么毒,不过既然我当时没能察觉,毒发又是那么久之后的事,想来当是他将一种无色无味,能极快渗入体内的厉害家伙悄悄撒在了纱布上。”
这动作实在太普通,而且纱布只在林当手上停留了那么片刻的工夫,要不是陈叔提出来,他们二人早忘了还有这么一档子事。这一招实在精妙,要是林当对陈叔下了狠手,只怕这谜题是永远都解不开了。
见他二人都不说话,陈叔又道:“他与我有恩怨这事不假,说他恨我这些年来针对于他勉强也算说得过去,可他为什么要杀你?”
“这个我也不知道,”郁子珩耸了耸肩,“不过大抵还是与我义父有关。”
“与你义父有关那也应该是早多少年的事了,他是看着你长大的,想杀你机会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怎么会在等你长大成人后功夫都高过他了,才想起动手?”
这郁子珩就更答不上来了。
阙祤站起来,“陈叔,您才刚醒过来,别想太多,多休息休息才是重要。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留着以后再想也来得及,我扶您躺下,您再歇一会儿。”
陈叔这次没反对,任他扶着自己躺好,“你说不急,是因为老东西逃了吧?”
阙祤笑了笑,“什么都瞒不住您。”
陈叔长叹出声,对郁子珩道:“教主,就算他曾经想要杀你,你也念在他这么多年为你为寻教付出的诸多心血上,别对他赶尽杀绝吧。”
郁子珩心道您要是知道他是如何对不起林夫人的,断然说不出为他求情的话了。不过这话到底没说,郁子珩知道阙祤和自己也是一般想法,便应道:“我理会得,陈叔放心。”
陈叔这才点了下头,再次闭上眼睛。
从陈叔房中出来,不出意外地看到小院里已经差不多挤满了人。为了不影响陈叔休息,郁子珩将人都叫到了外头,问了程岳后得知陈叔的状况还不错,这才将林当的事简单交代了。
久不在总坛的冯宇威和殷海黎尚在其次,左右两位护法和圣女云清对此可谓是震惊了,好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末了,云清红着眼睛问郁子珩要如何处置林当,郁子珩含糊其辞,并未明说。他草草将人打发了,便拉着阙祤要回和风轩。
阙祤任他拉着,不知在想什么,走出老远也没说一句话。
郁子珩暗自紧张,想抱他一下又不敢,最后连手也放开了,嗫嚅道:“阿祤,你……生气了?”
阙祤抬眼自他脸上扫过,越过他往前走,“林长老的事,你也别做得太绝,毕竟这寻教中对他有感情的大有人在。若他不再掺和到长宁宫和你义父的事当中,你便随他喜欢到哪里去吧。”
郁子珩脚步顿了顿,追上去一把抱住他,脸埋在他颈间,无力地道:“你总是这样为了我妥协让步,强迫自己做违心的事,只会让我更加觉得对不起你。”
阙祤状若无意地道:“有什么好违心的?”
“你心里明明厌恶极了林长老,却要我放过他。”
被他说中,阙祤便不再否认。
“阿祤,”郁子珩忐忑地轻声唤他,“我疑心你的事,你还……还生我气么?”
陈叔醒来是好事,往后能和郁子珩恬淡地过日子也是好事,阙祤决定不被林当再坏了心情。他放松自己向后靠进郁子珩怀里,笑道:“说了不会翻旧账,过去的事就让它们过去吧。”
“那你适才……”
“故意的。”
“……”
☆、簪盍良朋
陈叔的身体在慢慢好转,过了六七日,便可出了药房的小院,在总坛里四处散步了。
阙祤闲下来的时候会陪他走一走,更多的时间则是在和郁子珩一起练功。随着郁子珩将博元修脉冲上第九层直奔最后一层,两人几乎都没什么闲暇了,常常在练功房里一坐便是一整日,连饭都顾不上吃。
双方的内力都在此过程中突飞猛进,不过因为郁子珩中毒期间也一直没放松练功,他的进展便要比阙祤快上许多,最近正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了。
从先前的种种经历来看,他们俩的运气实在算不上有多好,要说谁更倒霉,那倒还有得一拼。因此眼下到了这最紧要的关头,阙祤不免有些忧心,害怕节外再生出什么枝来,会让郁子珩破境不成,反受其害。
反观郁子珩却极看得开,他认为将阙祤找回来,便是成功渡过了自己一生中最大的一劫,往后不论再出什么事,在他眼里也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了。
可能是他们两个受的罪实在太多了,否极泰来,这次还真给郁子珩说着了,只用了五日的时间,便给他顺利冲上了博元修脉的第十层。他二人心有灵犀地谁都没在那一刻停止运功,一鼓作气地直冲上了至高之境。
阙祤将这归功于是郁子珩的心态较之从前好了,怎么也不肯承认对方天赋高。
郁子珩没从他那里得到夸奖也不气馁,央着他来了一次极为实在的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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