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一听,顿时又心软了。久久地说不出话来,半天了才咬牙说出一句:“你呀……”
“快说我是你的什么?”犬科在那边急吼吼的。希望听到一两句蜜语甜言。
“小冤家。”
“呜……”
再聊了两句,便听见妈妈在外面喊吃饭了。
“你家年夜饭真早。”蓝毛儿叽叽歪歪,“春晚都没开始呢,连背景音乐都没有。你们俩又不怎么聊天,多冷清啊。”
“对啊,你有意见吗?”宋央淡淡地问,“我妈的职业病,讲究养生。觉得晚饭越早越好。”
“没有意见。”蓝毛儿有点忧伤,“其实很想陪太太吃年夜饭啊。吃完饭还可以出去放个烟花之类的。”
宋央也不知道为什么蓝毛这么懂得扎心,听到这句,只觉得小心脏又抽了几抽。草草说了再见,果断收线。
出来到了饭桌上,童雪问:“和谁讲电话呢,聊这么热络。”
“同学。”宋央有点心虚。这实在不叫个事。既欺瞒了妈妈,又对不起犬。
“在家待几天?”妈妈全然没有察觉她的背叛。
“一个礼拜。”宋央端着碗,答道。
“学业是最重要的。”老妈继续说,“以后放假,你有事尽管待在那边。没事也可以去旅行,增广见闻。”
宋央听了心里越发难过,觉得食难下咽,“最近都没什么大事,妈你如果要我陪的话,我也可以多待一段的。”
“那倒不用了。安心去吧。”
宋央的筷子放下了,“妈妈,我有话和你说。”
童雪看了她一眼,静待下文。
“我……”宋央感觉要坦白还真没法开口。
“什么事?”妈妈的脸色已经开始警惕起来了。
“没。”宋央微微叹口气,“我发现现在大家结婚都结得晚,我、我大概也会很晚。”
“那没事。”童雪点头,“大好的年华本来就要多学知识,多做贡献。个人问题晚点谈,人成熟了,也不容易走错路,挺好。”
在机场和犬会和的时候,便不如她高兴,整个人闷闷不乐的。蓝毛儿一开始没注意到她的情绪,只顾着开心,搂在怀里亲亲抱抱。太得意忘形了,等上了飞机,才注意到太太一直就没笑过。
犬当然立刻问怎么了。
宋央说没事。
“是不是又和妈妈吵架了呀。”蓝毛儿皱着眉头一脸气愤,“是不是又骂你了?”
小羊摇摇头。
“那,是和点点她们聚会不愉快?”蓝毛儿皱着眉头猜。
宋央见她不肯善罢,便坦白说自己正式出柜失败。
“没关系,”蓝毛儿听了,反而松口气,握着她的手笑得温柔,“这个要交给我。咱们还小,过两年再和妈妈说也不迟。但你要是和我在一起不开心不快乐,妈妈是一定不会同意的。所以,太太要快乐一点。”
宋央愣了一下:“这么说,快乐还成了我的责任了?”
“对啊。”犬一本正经地点头,“请太太勉为其难对我负责,一定要幸福。”
其实,和体贴的犬科在一起,很难不快乐的。
所有的长假期,基本上住在犬自己的小租屋里。虽然说小是小,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和一个完整的小家也没有两样。在小家里边,蓝毛儿如愿以偿地当上了妻奴,从清晨的床上的早餐开始,到晚间共浴的洗澡水,无微不至一条龙服务。
点点曾在暑假来休过一次假,根本都没眼看,觉得转学生对班长实在是太纵容了,问犬科:“你这样不累么?像个陀螺似的转啊转。”
“累?”犬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为了我老婆。我还可以再转五百年。”
“她又不在这里,”点点一脸嫌弃,“你拍马屁给谁听啊。真糟心。”以后都不来了。觉得这屋子里全是狗粮,齁得慌。
过了年龄限制之后,考了驾照,犬科时常带太太自驾游。
原本悲伤丛生的人生,因为有了彼此,得到了最大限度的熨帖,心里是宁静的幸福感。手拉手压个马路,都能发自心底笑出来。得遇所爱的几率本来就低。得遇所爱之后还能每天都像最开始时那样互相眷恋,这个几率更加地低微。因为太幸福了,有时候小羊就会从睡眠之中哭醒,觉得一切都是幻梦。
需要犬科软语温存安抚一番。
除了童女士那里那一关不好过。
直到犬上大四这一年,发生了一件事。
——海棠舍那一带要被拆了。
新的城市规划下来,这里要并入新的商业圈。
和其他的拆迁事故一样,出现了不愿意和政府妥协的钉子户。这其中又分两派,一种是嫌安置费没有达到预期的,一种是有情怀安土重迁不舍故土的。前一种只要肯加码,一般都能劝走。后面这一种,就比较麻烦了。
童雪她们家,正是后一种。
最幸福的回忆都在这里。
上官瑾比宋央先知道这件事,而且是通过电视新闻,在学校外边的小餐馆吃饭的时候,发现画面里洛市市政大厅前静坐示威群众的头目…隐约有些眼熟。再仔细一看,筷子都掉了。
同来吃饭的同学瞪她:“干什么?看你一脸的21三体综合征样儿,别说我认识你。”
上官干笑两声,将筷子捡起来,换了干净的,指着电视屏幕道:“看见个熟人,受了点惊吓。”
好几个记者试图采访羊妈,都被她满脸的威严之色给震了回去。
童女士只是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讲。
想到太太是在这么一个妈的管制下长大,暗暗又多了几分心疼。打电话给老头子,仔细地问过详情。将前情了解了个大概。突然想到,这一次做得好的话,说不定可以在岳母跟前加分。
事实上,这回确实是个全垒打。不过最大的功劳,却不是她的作为。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后边这一句是她顺口说的。
当然不能说外祖父是她养的兵。
只不过,外祖父一直很支持她和小羊在一起。他老人家说了,自己这个外孙女儿,那些鸡贼男都配不上,而且也舍不得把人嫁出去,最好是娶一个回来。虽然说这个思想的本质,还是大男子主义的延续,但外祖父毕竟年纪一大把,能接受同性恋已经很了不起,罗马不是一天建成,不能对老人要求太多。
童雪显然也没料到,上官绍会找自己谈话。
官大一级压死人。她虽然和这老头子不在一个系统,但终归人家是领导。因此当他亲自来到三医院,指名要请她喝茶时,她也不好驳人家面子。心里隐约察觉,这是为了当年那个转校生来的。
不是没有风言风语的。
有好事者专程来告诉她,在国外发现宋央和个女人走得很近,在留学生圈子里,是很有名的一对。
她不想去追究了。假如赶到天边,两个人也要在一起,她有什么办法?她又不是真的王母,可以凭空制造一道银河,叫有情人难成眷属。但宋央不提,她也就不问。
小孩子都是叛逆的。你越让她不要玩火,她越觉得火好玩。你让她自己去玩,待到烧伤了,她就知道错了。下次你再请她玩,她都不会愿意。
反正孩子还小。就让她玩一次试试。
上官绍,兴许就是为了那祸水前来说情的。
果不其然,女人的第六感最是准确。
只听那胖胖的老头儿先说道:“童女士。这次的拆迁项目,您是反对的。”
对方有礼,自己这方面当然也要以礼相待,点了点头,“我们家扎根在那里,我不能放弃。那么小小的一个角落,也影响不了大局,而且那里与其说是有碍于市容市貌,不如说是别样的风景。我们那里的人家,都与世无争。假如政.府不让步,我和另外几家,是要死磕到底的。”
老头子“哦呵呵呵”笑了一阵,“你自己也说了,是死磕。死磕可不是个好主意。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就没想过别的方法?”
“我能有什么方法。”童雪微笑了,“我只是一个小护士。其他几家也是普通工薪阶层。在你们官家人眼里,对付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易。我的方法,能凑效?”
老头子滴溜溜的小眼睛射出精光来,“哎呀,果然很犀利。说出来的话,竟然叫我都无法回答。”话锋陡然一转:“我的外孙女儿,上官瑾,先前上高中住在贵府上,让护士长费心了。”
童雪正襟危坐,闭口不言。
“这次的事,她为了你,提出了另外一个方案。”老头儿咳嗽两声,“她一个学物理的,硬生生做了份城区规划书,又做了预算,说服我们的专案小组,把你们这个海棠舍,开发成风景点,比做成商业区更有未来,更有效益,更有利可图,市民也可以创收。而且还避免了和你们那几户发生冲突,也就避免了流血事件发生的可能性。”
童雪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
“拆还是不拆,”老头子又咳嗽两声,“全看你一句话。”
这边的护士长脸上登时有些怒意:“那个小混混,搬出你这尊大佛来,就是为了逼我就范?要我卖女儿的意思?天下女人千千万,我的宋央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她这么着了魔似的不放过她?你们想怎么拆,就怎么拆,逼我把我闺女交给她,门儿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