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三排扣
女孩子别哭太狠。即使哭相再怎么梨花一枝春带雨,我见犹怜,哭完之后的后遗症,会让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大打折扣。昨天上官瑾初见宋央,还觉得表情丰富,古灵精怪,大眼睛会说话。今天看着却不太明白,她的沉默到底是几个意思。
“昨天是我不对。”既然对方沉默那就继续道歉,“对不起了。”
宋央还是没有任何表示。手上的书翻了一页。
“你就当我,”上官在她前面那位子坐下,挠了挠头发,“喝醉了耍酒疯,再说,你不是同性恋吧?不是同性恋的话,被女人亲了,不算初吻的,所以别太伤心了。”
宋央听到这里,脸上终于起了变化,眉头皱得死紧,一字一句问:“你说什么?”
上官瑾顿了一顿,自己也觉得,刚刚那句话,让自己更混蛋了一点,嘶了一声:“抱歉,我不太会说话。如果你觉得,昨天那个是你初吻,要我负责,也是可以的,我没有意见。”拿眼神扫了扫穿着校服裙的小班长,由衷道:“反正,我又不吃亏。”
“……”宋央眼眶又红起来,“你觉得我好欺负是不是?”
“别别别,别哭啊。”蓝毛急得摆手,望一眼教室里零星的几个同班生,不用说,他们虽然都装模作样捧着书,其实都竖起耳朵在听动静,“哎,我是真心实意来和你道歉。”抬手将热饮推过去了一点。
宋央瞥一眼那杯姜茶,初夏的清晨,即使离着一定的距离,也还是能感受到那热量在源源不断散播到空气里,眼皮垂了垂,“拿走。有些东西,不是你道歉就可以弥补的。既然你自己也知道,什么合适什么不合适,就不该做了之后再后悔,而是三思而后行。”
第一次遇到说教款的小姑娘。上官瑾觉得有趣,“你说怎么弥补?我不习惯欠别人的。”
宋央揉揉眼,盯了一眼她的蓝毛,“我说三件事,你能做到的话,昨天的事就算了。”
上官挑了挑眉头,“你说。”一般有人要她做什么事,都是噼里啪啦一顿撒娇。这么一本正经地提要求,新鲜。
“首先,把你自己收拾干净,有个中学生的样子。别跟重症中二病一样,”宋央语气轻快了一点,“做得到吗?”
更有趣了,还知道中二病。上官抬手将耳朵上的耳钉摘了下来,放在小班长的桌面,“来,这个,你没收。至于,”指指自己头顶,哂笑,“这个,我不想去染,往后也不染色了,就等它自己恢复本色,可以吧?”
宋央想了一想,点头,“成。第二件。”竖起两根细长的手指,盯着蓝毛的眼睛。
上官瑾有点紧张,“嗯……”
“一个月之内不要逃课,待在教室好好听。”宋央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
有意思,可是,“一个月……太长了吧……一星期,行不行?”
“如果做不到,”宋央歪了歪头,“那就接受自己是个混蛋的事实,现在从我面前消失。”
哈,上官瑾摸摸鼻子,“好啊,可以,第三件呢?”
宋央摇摇头,挥了挥手,“我还没想好,你回座位吧。”
上官瑾咳嗽一声,站起来,俯视小班长两扇浓密的长睫毛,指指姜茶,“记得喝掉。”
宋央点头:“谢谢。”
上官还觉得意犹未尽,“趁热喝。”
宋央便不再理她,埋头接着背自己的书。
两人谈判期间,教室里的人已经三三两两地来得差不多了。来了之后,落座之前,未免都先对上官行注目礼。这新来的个子和长相都太打眼了,更不要说,还像一筐萝卜里的花椰菜一样,造型格外别树一帜。
对于上官瑾来说,为期一个月的有期徒刑,并不会太难熬。她有渡劫法宝。
下了早自习,有一半的同学去买早餐,剩下的一半,有的让同学帮忙带,有的是自己抽屉里备有存货。食堂的早餐对高三特别照顾,送一个鸡蛋。刘伶不喜欢吃鸡蛋,她妈一个劲儿地往她这儿送,加上食堂的,三天下来,课桌里的蛋多得可以开铺子。央央不挑食,偶尔帮她吃一个,但是杯水车薪,于事无补。抽屉里还是起了蛋灾。她正摸着桌子里的蛋愁眉苦脸,梁老师出现在早读课上。
老梁站在讲台一推眼镜,一眼就看到了趴在宋央身后那桌子睡大觉的新生。也不去惊动其他人,只不动声色走到她身边,蜷起两根手指,用指关节轻叩桌面。轻叩了几下,人压根没动静,于是乎,重重地捶了几下…
这几下,把周遭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唯独宋央浑若未闻,继续刷题。
上官睡到一半,忽然觉得地震了,仰起脸,正对上老梁的怒目,一脸茫然地问:“有事吗?”
“……”周遭的气温陡然下降了十八度,刘伶的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去讲台上做个自我介绍。”老梁端的涵养好。
刘伶擦擦额头的冷汗,这位,其实大家都知道了吧,毕竟,校园BBS上关于这位新来的转学生,帖子已经盖了一千多楼。不来这个人还真不知道,学校的八卦党势力如此可怕。
不过,这种例行的自我介绍还是要的吧,不然不刷bbs的人,只看到一个莫名其妙的人突然出现在教室后部,也显得有点奇怪啊。
蓝毛很配合,懒洋洋起身,揉着眼睛走到讲台上,梁老师紧随她身后,他俩一站好,下边的读书声就渐渐熄火了,等着听他们说啥。
宋央也从迅疾的演算中暂时性地抬起头。十指交叉做手指操,稍事休息。
“大家好。我叫上官瑾。”蓝毛的自我介绍倒还中规中矩,挠了挠后脑勺,“跟在座的各位不一样,我是个学渣。”
下边一阵压抑的哄笑,杨多丽还追问了一句:“有多渣?”
上官瑾弯了弯眼睛,没说话。
见她不如看起来那么高冷,提问便接踵而至,有一个问:“你外公真的是上官绍吗?”“听说你是蕾丝?是真的吗?”“你舅舅就是那个画家吧?他真的要喝醉了才能开始画画吗?”“为什么来我们学校?”“是来搞破坏吗……”“哈哈哈……”
老梁看着这一群脱缰的野马,两道浓眉一皱,沉声说:“注意点,是新生自我介绍,不是上官瑾的新闻发布会。”
讲台下又是一阵哄笑。
老梁的确是个糙汉,不过铁汉尚且有柔情,何况糙汉,这一群孩子平时过得挺压抑,被分数和排名虐得深沉,黑板右上角的高考倒计时更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攫住在座每一个人的咽喉…偶尔脱线,他也不好苛责。只对上官瑾叮嘱了一句,“三人行必有我师,希望你到了这个新的环境,不止跟老师学习,也要在同学中间找到自己的榜样,好好努力,天天向上。”
上官瑾再次弯了弯眉眼,朝他微微鞠了一躬,“谢谢老师。”
宋央一直冷眼看着这一切,上官瑾已经发现了,刚刚所有人都很激动的时候,只有她一脸漠然。还有那边她的那个叫陈点点的舍友,看她的目光一直有些愤慨。
这些都无所谓。她发现顶要命的事情在后边。
当真一失足成千古恨。昨天,如果她少喝点酒,或许就能控制自己别太浪,不至于调戏小班长。不调戏小班长,那她就不会哭。她不哭,自己就不会内疚。不内疚就不用道歉。就不至于答应小班长三件事。不至于,与高三第一次月考火星撞地球。
这一撞,真的是撞得她眼冒金星。
振华的学生不会作弊。连监考老师都是个摆设。所以高考前夕的七次模拟考试除外,寻常的考试不咋分考场,大家都在自己班上解决,把座位拉开一些距离,节省布置考场的时间。
字真多。尤其作文。写完现代文阅读,她是真的开始发晕,四肢不受控制开始轻微颤抖,她赶忙拧开桌上的饮料,咕嘟咕嘟灌了两口。
这班上全都是可怕的魔鬼,答起来题来,行云流水,刷刷刷就压根儿没停过。
目光一转,扫到前排的小班长,目光却没有落在她傲人的手速上。反而看到了不得了的一样东西。
小班长的内衣是三排扣。通常,A、B只要穿两排就够了。C要穿三排的。这么一来,宋央大约是……
察觉到自己的思路在往变态的方向走,上官瑾甩了甩头,闭上眼睛,这不能怪她。谁让这学校校服衬衫这么透。
语文考试的后半场她基本就在与自己的龌龊思想作斗争之中度过了。
数学修罗场,理综修罗场,英语修罗场,全部都是修罗场。
学习之外,她有些别的事要处理,月考结束后两天,她给童芹打了个电话,“童叔,帮我找个房子。”
童芹嘿然问:“才做了三天住校生,就不安分了,想要往外飞?小瑾啊,你可长点心吧。”
只要不是面对小班长那种大眼睛bling bling的小姑娘,上官扯起谎来基本没什么障碍:“哎,就,经过这次月考,我发现自己很多学习上的致命伤,”含着棒棒糖说话不方便,于是把糖拿出来,十足正经道:“我要租个房子,好好学习。”
童芹考虑了一会儿,答应了,把这货拜托给他的人说过,有什么要求都满足她,只要她能顺利毕业,“不过你也别想辙,我给你找了房子,那里也有人管你,你得每天和她报道,明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