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谰池上 完结+番外 (青花玉龙子)
- 类型:古代架空
- 作者:青花玉龙子
- 入库:04.09
穆修白知道里面的夜明珠已经不在了。他心里一直有些猜测,隐隐约约地他觉得李瑄城不寻常。李瑄城一直在找除沉珠,他是知道的。七晋山人是李瑄城师傅,给穆修白解签,又是滁山又是沉水。他只是一直不想把这一切联系起来。因为这实在是有些荒谬。
李瑄城取出一个匣子,打开,是颗普通的夜明珠。他就着夜明珠的光芒,率先一脚踏了进去,穆修白随后也跟进去。冬日的镜寒洞,脚下的冰似乎更加坚硬了。
走着,到了深处,听着身后的石门关上了。李瑄城方才道:“你把这个拿着吧。”
穆修白定睛一看,李瑄城从广袖中又掏出一颗夜明珠来,洞穴内霎时亮地刺目。那些坚冰反射着锃亮的光泽,有如多面的棱镜,甚至折射出熠熠彩辉。
穆修白认得那珠子,道:“这颗是……”
李瑄城直言不讳:“这颗是除珠。”
穆修白伸过去接它的手缩了一缩。李瑄城却已经抓住了,将珠子放在他手里。穆修白从来没有觉得这么沉过。这珠子的光芒太霸道,也晃得他有些眼晕。他道:“这不是我一直带着的那颗么?”
“对,就是那颗。黄氏父子交给我的。这珠子你从哪里来?”
“是陛下从江湖人手里偶得的。”
李瑄城笑道:“我一直在寻的珠子,到头来在你手里。”
穆修白无言,只是偷瞄这珠子。
李瑄城走开一些,道:“祁千祉一定比我还后悔。他买来了,当做赏玩之物丢在一边。”
穆修白还没有晃过神来,眼见李瑄城往深处走了,勾起手指敲敲坚冰,道:“以前这洞里藏着的是沉珠。不过现在没有了。”
穆修白惊道:“那颗也是……?”
“除沉二珠,你也算是全见过了。”
穆修白半晌才道:“你是……谁?”
李瑄城眉目含笑,回过头望着他:“我不是谁。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李瑄城。”
“……”
李瑄城又往前走,穆修白便也托着除珠跟上了,他的思绪很乱,他觉得手心里的珠子烫得吓人。镜寒洞里明明极寒,他却觉得掌心沁出了汗。
到了梅山道人的牌位前面,那里还有另一块无字的灵牌。李瑄城从边上取了香烛,用火折子点了,各拜了几拜。
穆修白只在一旁,看他做这些事。李瑄城躬身拜时,他也微微福了两福。
李瑄城将那几炷香往前面的小鼎里插了,才回过身来,口里随意道:“无字的那块,是我爹的。我爹叫做李蹇。”
穆修白除了抬眼去看李瑄城的眼睛,已经不知道做什么反应了。
李瑄城见他那木讷的样子,摸了摸他的脸,笑道:“你吓傻了么?”
穆修白道:“不是。”又道,“我有些理不明白。你既然是……既然是这样的身份,为何要一直辅佐祁千祉?”
李瑄城听他讲完,果然笑了,道:“你倒也敢直呼小皇帝的名姓。”又反问道,“你以为这身份有什么用么?”
穆修白默然。
“前朝遗孤,除了引起当位者的警觉,还有什么用处?”
穆修白心里只道,你一直在寻除沉珠,未必没有野心。然而他不敢说出来。
李瑄城也不顾他答话没有,兀自讲道:“其实还是有用的。我生而无父,被李家以为是家丑,李德山一直想暗里除了我。我母亲死前将我父亲是李蹇一事相告。我才事事以父亲为楷模 ,竟然也就好好地长到了而立之年。”
“梅山道人是李蹇近侍,他倒是一直想我承继我父亲的衣钵。”
“梅山原来也是养兵的。”
☆、章三十四傥来之物(三)
穆修白一惊。还是问道:“那现在呢……?”
李瑄城道:“江京死得突然,七晋山人又和他意见相左……梅山里本来也就是我父亲旧部,后来便成了沧戟教。螣山本来也是买下来的。可惜我不但挖出了温泉,还养了一池的女人,不知他作何想。”
穆修白道:“所以浅夏她……”
“对,她是沧戟教教主的女儿,这并不错。沧戟教的教主本是我父亲麾下一人。”
穆修白只觉得惊讶,这么大的一个教派,怀着谋逆之心,竟然在祁夏的土地上消无声息地滋长。道:“你真的想当皇帝?”
“我想,也不想。”
“我这次封了将军,去截风陵君。沧戟教还想过趁乱和我汇合。但是七晋山人出走了,他们凡事依赖七晋山人,便不敢妄动。”
不等穆修白反应,又道:“还有一部分兵马在枯木崖。这是三年前寒山亡国后开始渗透的。不然枯木崖哪来这么多人。”
“那凛冬……?”
“我师父江京与楚无觞相谋划。凛冬是楚无觞送给我的。凛冬知道要来我这里,就自杀了。”
穆修白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发抖,他道:“自杀了?”
李瑄城道:“她每次自杀都是来真的,我救她可不止一次。她后来从璇玑道滚下去,摔伤了脑袋。醒来便什么都肯了,只说她什么都忘记了。”
穆修白道:“那你便不告诉她?”
李瑄城道:“你可别误会,凛冬自杀是不想让楚无觞如愿。她忘了倒是对她比较好。可惜她没忘。”
穆修白只觉得不舒服,他却也不知道说什么。
李瑄城继续道:“你想问我为什么要留着凛冬?”
穆修白抬眼去看他,略带着些探寻,也没有应声。
“楚无觞不是好相与之人。他后来丧子,膝下只有一个凛冬。你说我为什么不把人还给他?”
自然是为了牵制枯木崖。
穆修白觉得自己一下子不能接受那么多信息,尤其是李瑄城此前一点端倪都不露。他总觉得事情似乎有什么地方有有漏洞的。他在李瑄城身上感觉不到他所说的野心。他握着手里的滁珠,又觉得自己不能不信。
穆修白目光涣散地盯着一处看着,直到瞥到那块无字的灵牌,随口道:“…李将军的灵牌为何无字?”
李瑄城那处负手而立,不知道再想什么,闻此一言,转过身来笑道:“你问到点子上了。”便也看看那个灵牌,只道:“我知道父亲是谁后,一度以他为楷模。”
“但我并没有那种非此不可的野心。此事上,我和七晋山人倒有共识。”
“所以?”
“我并不去管沧戟教做了什么,也不管枯木崖在干什么。”
穆修白道:“我不明白。”
“枯木崖是让凛冬来我身边查探珠子的消息的,但是他们并不确信我有。而沧戟教甚至不知道我是我,他们只知道他们是以李蹇之后为教义。”
穆修白已经不能用吃惊来形容了,他不能消化这么多东西。他道:“你当真不管?那是谁在管呢?”
李瑄城道:“七晋山人。”
穆修白道:“那为什么不干脆让他们都散了?”
李瑄城反问道:“遣散?你这么聪明,还要我教你?”
穆修白其实也明白一些,有组织尚且控制得住,一但遣散,只怕局面就不好控制了。只道:“可是水涨齐坝,总有决堤的一日。”
李瑄城道:“我何尝不知道……且说七晋山人做事也有他的道理。他与梅山道人是挚友,梅山道人去后,自然一律从七晋山人安排。往后是祸是福,就另论了。”
“梅山道人给我铺好这些,我其实是没有退路的。我有两个表字,一字是承运,梅山道人所赠,一字是怀璧,七晋山人所赠。怀璧其罪,你懂也不懂?”
穆修白讷讷重复了一句:“怀璧……”
李瑄城并不看他,只拿手去握住穆修白的手,也一并握住他手里的除珠,他感到穆修白缩了一下,但是他握得很稳。
穆修白和李瑄城两人都在看除珠,李瑄城把夜明珠的盒子关上了后,除珠的光芒就不再充满进攻性,温和了少许。
即便这样,穆修白也觉得满室的光都溢进了他的眼睛里,他看不清李瑄城的面庞,就听一个低沉的声音挠着他的心室一般,道:“我即便无心天下,也不得安宁,我没有退路的。而我又不得不报幼时之恩。”
穆修白自己未觉察,口里已经问了出来,道:“你当真不想么?”
李瑄城将小臂微微往内收,把穆修白往自己身上带了,除珠也就贴近了胸口。李瑄城看了一眼除珠,凑近他耳朵道:“本来是不想了……但是现在未必。”
穆修白只觉得耳朵都被李瑄城呼出来的口气灼了一下,他思绪极其混乱,他道:“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李瑄城依旧贴近他的耳朵,语带轻浮道:“你说为什么?”
穆修白觉得炙热能将他的皮肤灼伤,他想得确实不错,李瑄城给他带来的那种不安的感觉是切实的。这个人本来就危险。
李瑄城也不准备再讲话,他放开了穆修白,执起他另一只手,道:“出去罢。”
穆修白走出镜寒洞,除珠也便被李瑄城收起来。
穆修白今日听得太多,反复地思量,一时间便有些出神。
语谰池依旧是语谰池,依旧是最好看的冬日。山顶升腾的云气和日光下莹白的积年之雪。往下有常绿的针叶林,也有暗沉的树木的枝干。穆修白见到的医女们依旧是化雪润玉的浅笑。穆修白走在李瑄城身边,受着往日没有的见礼。穆修白的思绪才从镜寒洞出来,放到眼前的事物上来,他料李瑄城大概是宣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