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之后,裴泽望着萧言之的背影,脸色稍缓。
看样子萧言之是压制住秦泰了,就是不知道萧言之是用的什么法子。
等裴泽带来的人都撤干净了,秦泰才直起身子,冷眼望着萧言之离去的方向。
“父亲。”秦风仁和秦风明同时看向秦泰,忧心忡忡的样子。
这萧言之跟其他三人的关系看起来好像不错,他似乎是真的不打算跟秦家联手,那他会不会到陛下面前去说秦家的不是?
秦泰看了看秦风仁,又看了看秦风明,突然抬手甩了秦青卿一巴掌。
“没用的东西!我是叫你来做什么的?”
秦青卿只听耳中嗡的一声鸣响,眼前的景象骤然模糊起来。
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事情,秦青卿咬咬牙,将脸转正,半垂着头,死死咬住嘴唇,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不许自己哭出来。
冷哼一声,秦泰再一次将目光投向萧言之一行离开的方向,冷声道:“无知小辈,他现在还能把他的两位皇弟当成是兄弟,再过些时日,他便会知道什么叫天家无情,我倒要看看他能撑多久,待到他来我秦家门前求助之时,今日的损失,我定要他加倍偿还!风明,待我整理好要呈交陛下的东西,你今夜就带着这些进宫面圣,替自己白日里冲撞了蜀王一事请罪,懂吗?”
秦风明心里一慌,拜手道:“儿子明白。”
本以为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他才做得过了些,没想到他们没能控制住萧言之,反被咬掉一块肉,这会儿他若不进宫请罪,等到萧言之向皇帝告了状,他们的损失可就不止这一点了,尤其是他这个亲手劫了皇子的人,八成是要倒大霉了。
另一边,萧言之一行已经离开了大安坊,在不认路的萧言之的带领下一路北走。
追上萧言之,裴泽担忧地问道:“你没事吧?”
听到裴泽的声音,萧言之无意识的脚步才猛然停下,一直提着的一口气也骤然一松,两腿一软,身子就往一旁栽倒。
“萧言之!”裴泽一惊,忙伸手拉住萧言之的胳膊,用力一扯就将人拉起来拽到身前,“怎么了?”
萧言之定了定神,仰头苦着脸看着裴泽,抱怨道:“你就不能再早点儿来?我差点儿就撑不住了!”
若等秦泰平复了心绪再反击一次,他可就真的无言以对了。
他这也算得上是空手接白刃了,心中稍一动摇,说话时必然就没了底气,而他原本就什么都没有,再失了底气叫人从言辞中看出弱势来,就真的是一点儿赢面都没有了。
也亏得秦泰小看了他,不然他如何斗得过在官场里滚过的老狐狸?
“伤着了?”裴泽紧张地问道。
萧言之一脸认真地回答道:“恩,我的心灵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裴泽一怔,随即笑着瞪了萧言之一眼。
“身体伤着没?”
萧言之摇摇头。
裴泽翻了个白眼,一把将萧言之从怀里推了出去。
萧言之撇撇嘴,站好。
“你信我会来?”
黎安说萧言之信任他时,他确实不信,可方才听萧言之抱怨他为什么不早点来时,那神情分明是笃定了他会来救他,只是不确定时间早晚,而且因为相信他会来,萧言之才攒足了底气去压制秦泰。萧言之就没想过他会置之不理吗?
萧言之看着裴泽笑了笑,道:“义兄这不就来了吗?”
“我若不来呢?”裴泽蹙眉。
萧言之偏头想了想,又笑道:“可你来了啊。”
裴泽还想再问,可徐离善和徐离谦已经走到身边。
“大哥,没事吧?”
萧言之立刻就恢复了一贯的温和笑容,转身看着两人道:“我没事,而且还要送你们一个仲秋节大礼。”
徐离善和徐离谦对视一眼,不解问道:“是什么?”
萧言之道:“查出跟秦泰交好的长安富商都有哪几个,等秦泰与他们断了联系,就立刻去交个朋友。”
卖个人情给他们,希望他们能少找他麻烦。
徐离善眉心一蹙,疑惑问道:“不是说官不经商?”
萧言之才刚对秦泰说过这话,怎么一转头就要他们去与那些商人联系了?
萧言之轻笑一声,道:“没让你们去经商,只让你们去交个朋友而已。”
徐离谦眼珠子一转,嘿嘿一笑,捻着手指问萧言之道:“有好处?”
“佛曰,不可说。”神秘一笑,萧言之转身,优哉游哉地向前走去。
突然见有人牵了四匹马站在不远处的路口,萧言之偏头看了看裴泽,见裴泽点头就知道那人是他们的人。
见萧言之一行迎面走来,胥仁先忐忑不定地将萧言之从头到脚打量了四五遍,觉得萧言之是真的没受什么伤,胥仁这才松了口气。
萧言之没受伤,他的罪责也就轻点儿。
“王爷……”胥仁心虚地看着裴泽。
裴泽瞟了胥仁一眼,只冷着脸摆了摆手。
胥仁会意,将四匹马留下就立刻闪没了影儿。
萧言之权当没察觉到裴泽与胥仁之间的微妙气氛,笑眯眯地走到马前,亲昵的摸着一匹枣红色骏马,问道:“这马不是二弟先前牵来的那些吧?”
裴泽上前两步,停在萧言之身边,回答道:“不是,是从我府里领来的。”
“那二弟的那几匹呢?那些瞧着都是好马,可别叫别人牵了去。”萧言之转身看着徐离善。
徐离善笑道:“大哥放心,那几匹马都是在人前露过脸的,怕牵来牵去的再叫人看出什么端倪,就叫人牵回府里了。”
“那就好。”萧言之松了口气,“可别是因为我把马给弄丢了。”
拍了拍马头,萧言之突然对裴泽灿然笑道:“义兄,载我。”
裴泽闻言一怔,狐疑地看着萧言之。
徐离善和徐离谦也愣住了,盯着萧言之的笑脸看了又看,却看不懂萧言之怎么会如此理直气壮地说出这句话来。
堂堂七尺男儿,骑个马还要叫人载,他好意思吗?
想着萧言之会不会是还在腿软,裴泽便没多问,翻身上马后就向萧言之伸出了手:“上来。”
萧言之嘿嘿一笑,抓住裴泽的手就被裴泽拉上了马:“有个哥哥就是好啊。”
话音落,萧言之就毫不客气地趴在了裴泽的背上,没骨头似的。
分不清萧言之是别有所图还是纯粹在跟裴泽撒娇,徐离善和徐离谦怀着微妙的心情各自上马,却忍不住总是看向裴泽和萧言之。
裴泽偏头睨着萧言之,冷声道:“好好坐着,别摔下去。”
“义兄慢点儿就好。”
裴泽无奈,只能打马缓缓向前走着。
等走出一段之后,萧言之才又低声开口对裴泽说道:“想请义兄帮个忙。”
裴泽眼神一紧,低声回道:“你说。”
萧言之叹一口气,道:“劳烦义兄找个信得过的人,去江南接我家弟妹来长安。”
裴泽一怔,眼神陡然转冷:“秦泰用他们威胁你?”
“恩,”萧言之的声音懒懒的,听起来有几分疲惫,“原本想着我或许很快就能回去,就算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他们在江南也比跟着我要安全,都是乡下长大的孩子,来了长安城就只有被人骗的份儿了。可如今看来,这长安城里人人都比我能干,一个个都是有权有势的,若有心,寻去江南也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裴泽眉心紧蹙,半晌后才问道:“你信我?”
萧言之轻笑一声,道:“我们兄妹四人的命可就交给义兄保管了。”
这长安城里,暂且可以让他信任的唯有两个人,一个是皇帝,另一个就是裴泽。
皇帝是他的生父,目前看来待他也好,可以纵容他那些无伤大雅地“以下犯上”,也是真心地在关心他、照顾他,但却不会照顾他的弟妹。
而对他颇为照顾的人除了皇帝以外就只有裴泽了,虽然还闹不清裴泽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关照他,但肯为了他冒着杀头大罪而夜闯两仪殿,单凭这一点,他便觉得他或许可以偶尔依靠一下裴泽。再者唐国武成王正直坦荡忠肝义胆的美名可是响当当的,这百姓赠与裴泽的美名,他信。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同床共枕的次数多了,最近他总觉得裴泽亲切了许多。
听了萧言之的回答,裴泽扭身看了看萧言之,而后又转回去,郑重其事道:“明日我就安排人启程去江南,接回来安置好了之后就让你们见面。”
“多谢义兄。”萧言之笑了笑,“待会儿回宫我写一封书信,义兄让人带着去,我家弟弟见了书信就会老老实实地跟来。”
闻言裴泽挑眉,好奇道:“若没有书信他们还不来了?”
萧言之得意道:“不能相信陌生人,不能跟陌生人走,小的时候你娘没教过你吗?”
裴泽一怔,继而摇头失笑。
这边萧言之和裴泽共乘一骑,亲昵地交头接耳,时不时还能看到裴泽脸上绽放稀有的笑容,那边的徐离善看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黏在萧言之和裴泽身上了。
兴许是在战场上看多了生死,裴大哥性情淡漠,一向难与人亲近,如今的好友大多也都是曾经的战友,都是可以性命相托的交情,因而与这些人在一起说笑时,裴大哥才会偶尔笑一笑,也只是偶尔罢了,可今日裴大哥的笑容意外地很多,而且每一次笑都是因为萧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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