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皇贵妃故意让人传出话后,有那么多人愿意帮衬她和她腹中孩儿的缘故。
可怜皇贵妃只当这些是兄长魏阳侯和母亲在帮她,如今在宫中,心中欢喜之余,竟是日日求神拜佛,恳求她这一胎必要生个儿子才好。如此就着这朝堂上的催促,还有道长的鼓动,说不得,陛下在册封她为皇后之后,当真就为着她的儿子的“仙人”身份,废掉萧无尘,为她的儿子让位了。
萧无尘将信件看完眉毛微微一扬。
正要提笔写字,却发现毛笔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
他一怔,微微抬眸,就见肩膀还受着伤的萧君烨,正拿着一只笔,放在他更方便拿到的位置。
“有劳皇叔。”萧无尘道,“只是皇叔现下还病着,还是先将病养好了,再论其他。”
萧君烨自家事自家知。他知道自己的伤算不上太重,只要不大动作的跟人打架,他就可以和常人一样,并不需要被当做病人。
不过,被萧无尘当做病人的话……萧君烨在心中认真揣摩了半晌,又觉这件事情,并不是那么不可接受了。
“皇叔的病早就好了。”萧君烨露出一个和煦温柔的笑容。只可惜他单单想着要对心上人温柔了,却忘了他这一脸的大胡子还没有刮,就算这般笑了,萧无尘也是甚么温柔之意都看不出来的。
“这肩膀只要不大动,就与常人无异,无尘不必担忧皇叔,也不必为了不累着皇叔而劳累自己才好。”萧君烨如此说着,就自动自觉的坐在了萧无尘身边,靠的很近很近,然后微不可查的喉结一动,伸出一只手,探过靠近他的萧无尘的右手手臂,转而去捏萧无尘的左手手臂。
二人贴的很近很近。
萧君烨要花光全身的力气,才能遏制住喉结再次滚动的冲动。
“又瘦了。”萧君烨触手一捏,只流连了一息时间,随即收回了手,正襟危坐道,“那些事务太过琐碎,想来这段时日定是让无尘忙乱了许久。现下皇叔身子好了,这些琐事,就交给皇叔好了。等皇叔将这些事情处理好了,写下了处置的法子,尘儿再来看,若是觉得好,就如此处置,若是不好,再让皇叔想别的法子,可好?”
“……”萧无尘默默的侧首,想要看一看刚刚故意抱了他一下,并且还捏了他一下的萧君烨。
可惜他们靠的着实太近,他一侧首,就察觉到了萧君烨的呼吸落在他的发顶。
二人同时一滞。
萧无尘立刻将脑袋转正,干脆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笑道:“既然皇叔身子好了,我也乏了,那这些就交给皇叔批阅。我,先休憩一会儿。”
他如是说着,就打算回自己的帐篷。
孰料萧君烨却是突然又抓住了他的手。
“只是休憩一会么?既然只是一会儿,那无尘就在皇叔的帐篷里休憩好了,何必还要远远的去你的帐篷?没得再折腾。”萧君烨快快的说完,就开始吩咐自己的贴身侍从,“快,把本王的床铺整理一番,太子要在本王的床上休息!”
萧君烨说最后那句话的时候,整个儿人都是欢喜并激动着的!
他以为他自己已经足够克制了,其实也确实足够克制和压制,奈何萧无尘却是提前知道了他的心思,先前不知道时,萧君烨这般作为,只会让萧无尘感动于皇叔的体贴,可是现在……
皇叔当真是居心叵测,色胆包天!
还让他睡皇叔自己的床铺,盖皇叔盖过的被子,闻皇叔留下的气息……
萧无尘心中如此一想,努力遏制住自己想要立刻和萧君烨摊牌的冲动,敷衍道:“不必了,我正巧坐的久了,正好走走路,活动活动身体,如此也到了自己的帐篷里。皇叔这里……”他瞄了一眼正在快快的鬼赶似的铺床叠被的小厮,咳嗽一声,道,“还是皇叔待会乏了,再歇息罢。”
说着,果断离开。
徒留下格外哀怨的萧君烨。
没能留下心上人睡他的床,盖他的被,和他孤男寡男同处一室,没能看着心上人慢慢入睡,再偷偷给心上人掖个被子甚么的……这果真是人生一大怨事!
偏偏萧君烨的大胡子犹在,即便是哀怨,旁人也丝毫察觉不得,他的小厮只小声问他是否要换茶——毕竟,他家这个一见到太子就变得奇奇怪怪的王爷,刚刚还答应了太子要给太子处理政事,现下莫不是忘了罢?他还是提醒提醒好了,免得王爷自己耽搁了太子的事情,转过头来反而埋怨他。
左右这等事情也不是头一次了。
小厮的哀怨萧君烨显然半分都没有接收到。
不过,听到小厮的提醒,他很快就回过神来,罢罢罢,既然他的无尘现下还没对他动甚么心思,那,他们不在一个床铺上睡,当然也是理所应当的。
这不正也说明,他的无尘,非花心风、流之人么?
萧君烨如此想罢,心中反而高兴了起来,转头看向帐篷里萧无尘刚刚坐着的桌椅,便冷声道:“本王不用尔等伺候,都出去罢。”
原本照顾萧君烨的人都习惯了萧君烨喜欢独处的“毛病”,闻言也不奇怪,纷纷安静的离开帐篷。
直到午膳时候,萧君烨的贴身小厮才进来,询问萧君烨午膳一事。
于是他就不慎小心的发现,他家王爷放着自己的椅子不坐,偏偏坐在了之前太子坐着的位置上;放着原本最珍爱的笔墨不用,偏偏用了太子惯用的,就连笔迹,竟也有模仿太子笔迹的痕迹……
那小厮眼角一抽,只当自己眼睛花了,甚么都不曾瞧见。
然后就学着他家王爷,面无表情的把之前端给王爷的原封不动的茶水,以及太子之前留下的原是半杯茶水现在却空无一滴的杯子给端走了。
没了,没了,没了……
他家王爷不是打小就不喜欢吃甜么?怎么太子殿下剩下的这半杯甜茶,王爷就能这么果断的给喝下去呢?
还这么理直气壮的,弄的他这个小厮也只好理直气壮的出去,好让旁人看不出这其中的“秘密”来。
萧君烨压根不知道他的小厮正在努力为他作出理直气壮的表情来,好为他的某些不甚妥当的行为作出遮掩。
他偷偷把心上人剩下的半杯茶喝下之后,一面心头窃喜,一面又觉自己心思太过不纯正。可是,不纯正又如何呢?他对着萧无尘都有了那种心思,纯正不纯正,不都无所谓么?
况且,他和萧无尘同是男子,在一起就要面临断子绝孙不假,然而乱、伦一事……萧君烨原本有些羞涩的面容上,突然露出一丝冷笑。
叔侄……他七岁才进了洛阳城,因为相貌和曾经要被封为昭王的那位太、祖幼弟相像,又因其他的种种,才被认定是那位太、祖幼弟的遗孤。
可是,萧君烨自家事自家知,他自小是被山野间的老猎户抚养长大,老猎户最常对他说的,就是他是在冬天大雪的时候,被他在山脚下捡到的。捡到他的时候,身上除了一身富贵的襁褓,就只剩下脖子里的那一只长命锁了。
而萧君烨幼时贪玩,两三岁间,在外头玩耍,等哭着回来的时候,左脚下就被烫了一个七星印记。这件事老猎户记得,早慧的萧君烨也记得。
只是这些事情,等着他渐渐长到七岁,老猎户突然去世的时候,临死之前拉着他,亲眼看着他将老猎户悉心保存了七年的襁褓烧了个干干净净,同时逼他发誓。而发誓的内容,则是让他说,脚下的印记是记事起就有的,大约是天生的,他也不知道等等。
萧君烨彼时只盼让养父安心离去,心中虽不明白,但也乖乖发了誓。
然后等到他和村子里的人一起安葬了养父之后,皇宫里寻找他的人就到了。
再然后,他就成了太子幼弟留下的唯一血脉,成了明明有封地却不能去封地的昭王。
而那些人认定他是太、祖幼弟遗留血脉的法子,一是他的容貌,二是之前寻找到的他的“父母”留下的口讯,正是将他仍在了老猎户的村子里头,时间、年龄和地点均都附和,最后么,那些人虽然没有明说,萧君烨也知道,他们凭借的是他脚底所谓的“胎记”。
萧君烨想到小小年纪,被人抓着拿那种奇怪的东西硬生生的烫到他的脚底时的痛苦,忍不住又是一声冷笑。
他虽然不知道那背后之人是谁,可是,自从他来了洛阳城,即便是顶着昭王的身份,然而却并没有在成年的时候就附和旁人,争取前去封地。更不肯娶妻生子——初时他不知自己心意时,为了防止事情有败露的一日,自是不肯娶妻生子;至于后来……后来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娶妻生子更是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只是萧君烨虽知晓自己并非是真正的皇室之人,所以在知晓自己心意之时,并不觉有任何不妥——当然,即便他并不知自己身世,以为他和萧无尘是真正的堂叔侄,萧君烨也不觉得自己会因此放弃萧无尘。
只是他知道了这些,萧无尘却不知道。
偏偏萧君烨根本不知这件事情该从何说起。
说他从头到尾都是骗子么?还是说他其实真的是被人算计了,偏偏他至今不知道骗他以及算计他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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