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瑶光看看面色严谨的令羽,又看看面无表情的苍术,一番话憋在心里再也说不出口,好半天才不情不愿地出去了。跨出门槛的时候还回头了,满心的不解和不甘,不知道皇兄怎么就突然生气了,难道就因为她说如嫔的坏话吗?平时皇兄明明对如嫔不上心的啊。
她想了许久还未想明白,转头看见苍术苍老的身子跟在她后面,便道,“公公你回去伺候皇兄吧,本宫自己回去就好了。”
这位公主平时刁蛮惯了,乍一知书懂礼苍术还真是不习惯,他微微屈身,“那公主慢走。”他在宫里已多年,也算是个德高望重的老人,自可以不用像平常宫人们那样卑躬屈膝的。
苍术回到御书房,令羽还坐在那里,淡淡的烟雾似乎笼在眉间。这个孩子自己已经照顾了很多年,如今看他这样,心里说不心疼是假的,“皇上,时候不早了,不如安寝吧,老奴让人来伺候?”
令羽没有回应,一双眼睛盯着面前桌上的一份摊开的奏折,等到夜更深了些,屋内灯花“砰”地一声爆开,才听见他似乎疲惫至极的声音,“苍术,这次好像要在宫里留很久了。”
云傅生来多疑,若是真像云瑶光所说的那样,云傅与如嫔有染,那就说明如嫔肚子里的孩子很有可能是云傅的,更甚至,云傅已经知道了令羽这些时日不在宫中。
云傅虽不是真正的云家人,可是谁又能说明,他对皇位没有兴趣。现在琼璧不在手,若是云傅谋权篡位,令羽的胜算只有五分,朝里根本没有令羽的心腹,那些大臣或多是元老,哪里能够对令羽这样一个连二十都还未满的少年帝王尽心竭力。更何况,云傅的背后,还有一个云疆。
云疆,才是真正该忌惮的对手。
“这次皇上留下来也好,好好休息一阵子吧。”
虽然苍术并不知道令羽这次出去经历了什么事,但他还是略微地察觉到,这个以前自己照顾着的小皇帝,长大了许多。长大了,烦恼也就多了。
在成为帝王的道路上,烦恼自不会少。
令羽永远宿在自己的养心殿,后宫中除了如嫔那里,其他处都是不去的。
宫里现在是如嫔位分最高了,往下还有四五个贵人和其他位分更低的更衣。前朝大臣们催也不是一两天,不说后位,连妃位也是空着的,可是偶尔令羽松口,他们满心欢喜地将自家女儿送进宫,却只是拿去垫底的。长此以往,大臣们便闭嘴不言了,想着皇帝现在还算小,有可能还没开窍,等弱冠了再大肆选秀也行。
年纪稚嫩又还不近女色的皇帝便被这么养着了很多年,直到,他真的再不近女色,直接近了男色。
令羽想,自己出宫这趟境遇是断断不能让苍术知道的,不然,虽不至于打断他的腿,但也会再也不让他出宫,那之后,便会真的“从此商郎是路人”了。
商西叹气的模样经常会在令羽眼前浮现,还有他喝酒的模样,坏笑的模样,令羽有时候想得紧了,便会发疯地去批奏折。那拼了命的样子,直让苍术看得眼角抽搐,一把老骨头差点承受不住,止不住地喊,“皇上,歇会吧。”
可是令羽哪里肯听,他这次回宫如此之仓促,就只来得及通知莘娆和琅华,而他也没让她们去告诉商西。他这身份本就不能告诉旁人,商西虽不是旁人,可令羽也是不敢说的。对,他是不敢说,商西要是知道他的身份,难免不会敬而远之。
他还舍不得。令羽这样想。
如嫔的身孕还是没有了,用的是太医院秘制的堕胎药。庄秀在如嫔身边伺候得周到,倒是真的没有让她察觉一点,只当是自己一个月以来不正常的月信又恢复了正常。
令羽没有去调查如嫔与云傅如何如何,因为就算调查到了什么他也不能动如嫔。云傅出去已有五日,却还没有回来的消息,他在外面都干些什么,令羽现在担心的是这个。
第26章 雪夜重逢
宫墙深深,岁月荏苒。
如嫔的事情就算解决了,苍术也派了些人出去寻找云傅的下落。
可是琼璧一日未寻回来,令羽心里便是没有底的。眼看着时日渐长,年轻的眉目间也染上了愁色。
明明中秋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情,可却仿佛还在昨日。这次在宫里已经待了五个月之久,差不多半年的时间,转眼便到了除夕了。
琼璧还没有找回来,所以令羽还不能下令让莘娆和琅华她们抛下温香软玉楼回来,她们都不在,这个年,大概是令羽过得最为冷清的一个年了。
天色愈晚,宫中在交泰殿设了宴,所有的后妃都聚集在一起。令羽喝了两杯酒,便受不住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自己离了座,换上常服出了宫,彦殊随行。
长安现在已经落雪,纷纷扬扬的雪花铺天盖地染白了世界,彦殊一个护卫,又是男人,肯定想不到带上伞。所以没过多久,两个人的肩头都已经白了。
天幕不算暗淡,沿途的灯光用柔和的线条勾勒着远处的青山,近处的房屋,街上还有未退去的行人,一个两个都是脸上带着喜悦的。是了,今天是除夕呢。
“谁?”跟在令羽后方的彦殊突然厉喝出声,令羽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似乎是有人在跟踪。
墙角处走出一个娇俏的身影,却是云瑶光,披着的银狐大裘映衬着雪花正闪着清冷的光。她嘟着嘴,看着令羽,一副怯怯的模样,“哥哥……”
这是在外面,她定然是不敢叫皇兄的。
“彦殊,送她回去。”令羽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出这句话,他不知道云瑶光是怎么跟着他出来的,可是现在不是意外这个的时候。
彦殊有些担忧地看着令羽,直到令羽用眼神示意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保证不会出事他才点了头,走到云瑶光的面前沉声道,“公主,回去吧。”
云瑶光瞧见了令羽脸色不好,再不情愿也只得离开。只有天才知道,她是多么想像宫女说的那样,民间的女孩子在除夕佳节都可以跟着家人一起出来玩。父皇母后早就不在了,身边只有哥哥,可是哥哥好像也越来越不喜欢她了。
“回去吧,乖。”看云瑶光可怜兮兮的样子,令羽一时又心软,上前摸了摸云瑶光的头发。今天可是除夕,不能因为自己心情不好就迁怒于其他人啊。
云瑶光有些惊愕,脸上却还是荡开了笑容,转身跟着彦殊离去了。
雪似乎下得更大了些,令羽看着他们二人的背影,心里越发不好受。这慢慢长夜,若他不回宫,还有何处可去。可是回宫,不是也无趣么。
“令羽公子。”
好像是谁这么叫了一声。令羽公子,这名字可真是既熟悉又陌生,在这长安城,多数人称呼他的,应该是“皇上”吧。
“令羽。”
这次没有公子了,声音也变了。雪簌簌地落,可是这声音却如同一口醇酒,味道猛烈,直直地抵达令羽的心里。
他迫不及待地转过身,看着面前站着的几个人。中间的那个最瘦,最高,也最让他想流泪。
如同在洛阳长宁街的那夜,白衣清冷,月光灼灼,衬着今夜的雪,更加地恍若谪仙。
“怎么,看傻了?”那人声音里略带了些调侃,却不难听得出里面的轻松。
真的像是失声了一般,好多话哽在喉头,可就是说不出来。令羽看着商西温润的眉眼,觉得这一瞬间仿佛只有他一个人一般。天地万物皆已失色,唯面前之人风华绝艳。
“咱们令羽公子该不是要哭了吧?”出声的是白敛,多日不见,那张嘴还是半分不见收敛。
令羽还来不及反驳,便见商西扭头瞪了白敛一眼,后者吐吐舌头,讪讪地低下头,不敢再说。旁边的素问和稚子都笑弯了眼,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你瘦了许多。”
“你瘦了许多。”
空间只留给两个人,可是却出乎意料地重了话,令羽在关心商西,商西也在挂念着令羽。
令羽有些不好意思,这时候不知道那三个人会怎么笑呢。商西却眼含笑意,轻轻岔开让令羽尴尬的话题,“你真的瘦了。”
“吃惯了洛阳的饭菜,在长安,反而不习惯了。”令羽秉承着一语双关的说话技巧,他就不信商西听不出来。他这段日子,真的是很想他的。
“我也是。”商西道。
“嗯?”不会真的没明白吧,令羽睁大了眼睛,商西也吃不惯饭菜,所以才瘦了?
商西璨若星辰的眼亮了许多,他走上前两步,离令羽更加近了些,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我说我也是,我也是很想你。”
令羽开始还有些疑惑,等到把商西的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顿时红了脸。商西刚才说,他也很想他。
两个人的目光紧紧交接在一起,情融入心,仿佛这世间再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可以超越。五个月未见,令羽知道他的思念如同水草一样疯长,殊不知,原来商西也是在念着他的。
令羽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却再次发不出声音。
商西倾身过来,薄薄的唇压在令羽的唇上,两个人靠得那么近,没有丝毫缝隙。令羽觉得自己的头脑又有些昏昏涨涨的了,商西给的吻永远让他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隔了多日,他甚至还是有些期盼这个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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