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子明被郑骋扬明显转变的态度弄得飘飘然,开始口无遮拦起来:“都说白家大公子不喜官场,不进朝廷,这都是托词。”
郑骋扬疑惑道:“怎么?还有别的缘故?”
“可不,”黄子明道,他拉了拉自己的袖子给郑骋扬看:“那白家大公子是个这个。”
郑骋扬故作惊奇:“白献知是个断袖?”
黄子明连忙摆手:“小声点。”
郑骋扬立刻放低了音量:“看不出白家大少爷是这个,但又与他不考功名有什么关系。”
黄子明撇撇嘴:“那白家大公子断袖也就罢了,大家公子谁没有点不为人知的爱好,偏偏他跟个青楼里写艳词淫诗的勾搭上了,据说白家老爷因此大怒,要把那个青楼出来的打死,白家大公子没办法,跟那小子分了,但却发誓此生不考功名。”
郑骋扬不动声色的笑道:“倒是个情种,只是不知道那写艳词的是怎样的绝色,能让白家大公子功名都不要了。”
黄子明道:“听说的确长得不错,也还有些才气,叫什么清的,具体我也不大晓得,毕竟这都是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事,要不是我婶娘在白府当差,只怕也不知道这些呢。”
郑骋扬远远地看着在台子上奋笔疾书的王子清,默默说道:“的确不足为外人道也。”
王子清上了台,台上已经有几个人奋笔疾书了,见王子清上来,几个人只是眼角里瞄了一眼,便继续低头沉思写自己的。王子清忽然想起还不知道以何为题,见这几个人也没有提醒的意思,于是他环顾四周,发现台子中间放着一个花墩,墩上放着一只净白双耳瓷瓶,瓷瓶高三尺,瓶里插着一枝桂花,桂花选的巧妙,定是从老桂上折下来的,枝干盘虬卧龙,花繁叶稀,很有风雅。
想必此次诗会便是以此为题了。
王子清顿了一顿,找了个台子坐下,提笔写了起来:
“桂花时节秋不晚,只是春宵短,来时天蓝水潺潺,花城旧事乱纷繁。
昨日之事难回忆,老桂不折堪,故人莫问前程事,水流不断秋山寒。”
他写的极快,待写完下台,台上的几位或咬着笔头,或奋笔疾书,倒是没一个下了台去的。
王子清上去得快,下台也快,又是引起一阵议论,但是看着眼生,明显不是本地人,一众人等也就悄悄交流着。
王子清快步穿过人群走回郑骋扬身边,郑骋扬还在原来的位置站着,看到他他回来,微微笑了一下:“你倒是快。”
王子清觉得有哪里不对,他仔细看了郑骋扬的脸,依旧是粗犷硬挺中带了一店痞气,因为他的凝视,薄的几乎只剩一条线的嘴唇微微带着笑,高大的身体挺直着,与平常并没有不同。
看不出一丝异样来,王子清觉得自己可能多心了,便笑着回答:“以桂花为题,没什么难的,下来的自然快。”
郑骋扬道:“你是熟路子,这些定然难不倒你。”
王子清笑道:“不过添个乐罢了,也没认真写。”
他本身就是个散漫的人,才华是有的,只要不是事关性命和衣食大计,也是从来不认真的。郑骋扬知道他的个性,便道:“天色不早了,可要回去?”
王子清回头一笑:“好。”
月色映得他眉眼如画,浅笑里有淡淡的光晕,像一只软软小小的小兔子,在郑骋扬的心头轻轻地咬了一下。
郑骋扬深深地笑:“那就回去吧。”
两人走了没多久,诗会的魁首就被评了出来,奇怪的是此次魁首却没有署名,只在纸张的角落里画了一朵小小的桂花。
桂花的花瓣并不齐全,像是被人狠狠地扯掉了一半。
一路往回走,二人走的早,诗会没结束,夜市还未散,只是人都去看诗会了,路上零零散散的,行人很少。月光照着青石板路,把两个人的影子拉的长长的。周围还有些小贩的叫卖声,但王子清却依然有种孤单的氛围,
明明那人就在身边,中间却总像隔了一层雾,淡淡的,却看不清对方的影子。
如果这样下去,王子清想,也许有一天这层雾会不会消失不见呢,雾后面的人和现在的人是不是同一个呢?
郑骋扬忽然道:“今天下午睡得怎么样?”
王子清道:“很好。”
郑骋扬垂着眼睛:“休息的好就好,不如明日启程?”
王子清楞了一下,原本郑骋扬的意思是要休息一天再走的,:“怎么忽然急起来了。”
郑骋扬微笑:“想早点到你的故乡去看看。”
王子清笑道:“这自然是好的,几月不见,我也想我的姐姐们了呢。”
郑骋扬道:“那便好。”
说罢指了指前方:“那里有卖桂花汤圆的,你可要吃?”
王子清一脸垂涎,:“要要要。”
郑骋扬哈哈大笑:“怎么不馋死你,我去给你买。”说完就大步向前给自家夫人买夜宵去了。
王子清看着他高大的背影,眼珠一转,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汤圆买回来,王子清却只吃了一个,他原本也不饿。郑骋扬也不在意,给王子清端着装汤圆的荷叶碗,一路端回了客栈。
人人都是带着面具生活的,但只有面具下的才是真实的自己。
☆、第 33 章
第二天一早,刚刚吃过了早饭,三人便坐着马车出发了,出人意料的,这次竟然是郑骋扬驾车,喜乐跟着王子清坐在马车里。
喜乐并不是个多话的人,他年纪小小,但是做事稳妥,说话从来严丝合缝,不该说的半点都不说。
王子清犹豫了一下,问道:“王爷在军中是怎么样的人?”
喜乐笑道:“骁勇善战,有勇有谋,军纪严明,对下恩威并重,管理有方,军中政治清明,他严守边关,屡次大败西北蛮族,使我中原国泰民安,是为不可多得的将帅。”
王子清垂了眼睛,这些他自然是知道的,或者说这些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但是王子清想知道真正的郑骋扬是怎样的人,除了万人口中好男色但是威武严肃的将军,和在他面前一脸痞样的无良王爷,他想知道他是否有第三张面孔。
喜乐从来都是会察言观色的,他又想了想,道:“王爷对公子情深意重,公子还是不要多心了。”
王子清看了他一样:“你这是警告么?”
喜乐慌忙道:“小的怎敢?”
王子清叹了口气:“我的出身想必你也清楚,那些地方最是能看清人情冷暖的,谁是真心谁是实意我最清楚不过,世界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别人好,这点我最清楚,也在这上面吃过大亏。王爷对我很好,这是真的,但这好能好多久,我却是不知道了。”
喜乐看了看王子清,却只见到他眼中浓的散不开的悲哀,喜乐心中一动,忍不住低声道:“主子毕竟是主子,身为下属的,主子的事情是不好评论的。主子毕竟出身皇家,但凡没有些手段,是活不下来的。皇家从来做事必有目的,有些东西,假的未必是假的,真的也未必是真的,同样的道理,真的也可能是假的,假的也可能是真的。”
这话里有话!
王子清惊了一下,抬头看向喜乐,却只见喜乐低垂着头,似乎刚才的话从来没说过。
王子清靠在车壁上,声音几乎被马车行进的声音压没了说:“你不像是说出这话的人。”
喜乐端正坐着,说话时除了嘴唇,周身一动不动,给人的感觉仿佛这人说话是个错觉:“都是苦命人,有些兔死狐悲,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过。”
王子清顿了顿,低声说:“谢谢。”
喜乐没有回答,还是稳稳地坐着,身体甚至没有随着马车的晃动而晃动,一路上,他再未开过口。
王子清也没准备得到任何回答,他微微掀起马车的帘子,看着郑骋扬棱角分明的侧影,默默出神。
郑骋扬轮廓分明,有着不明显的异族轮廓,身子高大挺拔,从这个角度看去,整个人就像一尊无情的雕像。跟平常与自己嬉笑怒骂,插科打诨的痞子简直不像一个人。
似乎是感觉到了王子清的视线,郑骋扬回过头来,嘴角又带上了他熟悉的痞笑:“怎么?想我了。”
王子清嗔道:“想你做什么,又不当饭吃。”
郑骋扬腾出一只手轻轻刮了刮他的鼻子:“口是心非。”
王子清有些脸红,笑道:“你还是好好驾车吧,车夫!”
说罢,一转身钻回了车里。
放下帘子,王子清脸上似嗔似笑的羞涩立刻消失不见,他略有所思的看着帘子后若影影绰绰的背影。半响,嘲讽的笑了笑。
喜乐微微抬头看着王子清,在王子清的视线转过来之前恢复了原状。
今天有些冲动,做了平常不会做的事呢。喜乐想。
但是那有怎么样呢,人总是要任性一回的。
王子清三人的车马已经走出几十里时,黄子明找上了三人所住的客栈。
明显有些意气风发,黄子明摇着扇子:“我来找白公子。”
客栈老板抬头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打自己的算盘:“这里没有姓白的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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