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砚对着何锦弯了弯腰:“皇后娘娘。”
皇宫之中,众目睽睽之下,宋砚终于有了收敛。
宋砚的目光落在那一众美人身上。何锦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这些是谢、王、庾、郗家的姑娘,各个都是国色天香,本宫瞧着好,要给皇帝纳妃呢。宋大人觉得如何?”
她脸上声音里全是笑,但是眼中却无甚笑意,看着宋砚的眼神还带着祈求与依赖。
谢盏早就知道这两人之间的不一般,他不由得去瞧宋砚的反应。
“纳妃的事,陛下和娘娘瞧着好便好了。”宋砚道。
宋砚明显在装傻,何锦的脸色微微变了,不过她的脸上很快恢复了笑意:“宋大人说的是。”
两人分道扬镳,走到无人处,宋砚对着虚空之中道:“你可还满意?”
谢盏:“……”看到何锦吃瘪他虽然开心,但是宋砚这话说的好像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似的。
“我做事全凭开心,即使被利用也不觉得什么。”宋砚道。
何锦做的一切,他果然都知道。所以他此时的意思便是不高兴被何锦利用了。
宋砚在宫中晃悠着便一不小心晃悠到了太极殿前,太极殿的门紧闭着,看似一切正常,谢盏却感觉到了怪异。
一股压抑的气息落在他身上,他耳边似有絮絮叨叨的声音响起,一个笼子正朝着他悄悄打开。谢盏觉得十分不舒服,下意识地想要逃离,而宋砚站在那里,他走出一段距离便再也动弹不得了。
谢盏的目光落在他的腰间,恨不得将玉佩从他身上抢夺过来。然而,他始终是游魂,虽能短暂的时间能碰到东西,却拿不走东西。
“宋大人,陛下有事,不便见客。”李得清守在殿门口,对着宋砚道。
宋砚眯着眼睛看了太极殿顶部的天空一会儿:“风起的怪异,带着阴凉的阴气,这里面……在招魂?”
李得清只垂着脑袋,不说话。
谢盏却懂了,桓凛在招他的魂,所以他才觉得有一股力量将他吸向太极殿。
“只是不知是司马焰的魂,还是谢盏的魂。”宋砚这话是对着谢盏说的。
李得清笑道:“宋大人误会了,陛下是感染了风寒,不便见客罢了。”
谢盏的脑海中却全是宋砚的那句话。
元熙帝已经不在了吗?所以他昨晚见到的也并非虚妄了。
元熙帝死了啊……他心中酸酸麻麻、空空落落,也说不出具体是什么感觉。
“看来是谢盏的了。”宋砚抓紧了腰间的玉佩,转身便离开了。
太极殿内殿。
还清上人坐在那里,身周摆着八支蜡烛,中间以香纸祭着,他盘腿坐着,嘴里絮絮叨叨地念着一些稀奇古怪的似咒语一般的东西。
一阵风吹过,那八支蜡烛全灭了。
“陛下,没有反应。”
桓凛的心中说不清失落,还是松了一口气:“所以是已经去转世投胎了吗?”
还清上人迟疑了片刻:“也许。”
罢了,去投胎了,司马焰便再也寻不到他了。
桓凛站起身,朝着偏殿走去,握住那人冰冷的手,一只手则描摹着他的眉眼。
那天夜里,桓凛早早地便入了眠,他依旧不曾入梦,倒是司马焰在他梦里不断出现,七窍都流着血,阴气森森道:“桓凛,你会后悔的。”
“阿盏那般爱你。”
第二天起来,桓凛的脸色难看了许久。司马焰的声音不断地在他的脑海里响起,到最后,他的心中竟也隐隐有了一些莫名的期盼。
下了早朝后,桓凛便去了谢盏以前住的地方。那府邸很大,每一分修建的都十分用心,然后久置不用,已经生满了灰尘和蜘蛛网。
桓凛从未进来过,却像是知道谢盏的卧房在何处一般,很快寻到了那个院子。院子里的摆设都是他的喜好。
桓凛直接去了他的书房,里面的装饰简单素雅,虽然蒙上了灰尘,却也看出了主人的喜好。
桓凛站在门口,恍若看到他坐在桌案后面,点着灯烛,正在认真地写着什么。
桓凛走了过去,却什么都没有了,空落落、冷清清,已经没有丝毫人气了。
桓凛在椅子上坐下,随手拉开了最近的抽屉,却看到里面堆满了泛黄的纸。
桓凛随手抽出一张,字迹是谢盏的,当看清里面的内容时,他的眼神突然像钉在上面一般,再也移不开了。
第031章 入梦(一)
自谢盏旧日的府邸出来,桓凛的思绪一直是浑浑噩噩的。那是一些废弃的信纸,有些撕成了几片,有些则揉成了一团,里面的许多墨迹也已经晕开了,但是仔细看,都可以看到同一个开头—桓凛亲启。
那是谢盏的笔迹,是谢盏写给他的信,但是却因为某些原因没写完而扔在了一边。再仔细看的话,有些信之间的差异只是措辞不同,仿若他一封信写了无数遍,最后只得了一份成稿,而其余的都扔在了这抽屉里。
那些信纸大多都已泛黄,然而却并非完全一样,有些黄色深一些,有些黄色浅一些,而有些,却仍是白纸。整整一个抽屉,已经是累积了几年的废纸。
他几乎可以想象,谢盏坐在书桌前,写着那些信,写到一半,皱了眉头看了一会儿,又是如何揉成一团扔进抽屉里的,一封信便那样反反复复的写着。
在战场的时候,桓凛每个月都可以收到谢盏寄来的信,只是他从未打开过。只要一打开,他便会想到谢盏与司马焰纠缠的画面,如影随形,挥之不去,最后转化成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
然而,看着这些信纸,桓凛不禁想到,若是谢盏不爱他,又为何要给他写信,每封信写了无数遍,然而若爱他,又为何要与元熙帝在一起呢?
他似乎掉入一个怀疑的怪圈之中,怎么也无法走出来。
桓凛将那些废弃的信纸全部带入了宫中,整个下午都将自己关在太极殿中,将那些零碎的片段一遍一遍地读着,如同落了魔怔,怎么也停不下来。
谢盏的信中写的都是一些琐事,一如最开始的几年,谢盏写的信一般。
今日得了一份古曲谱,明日种的梨树结果了,后日与哪位下棋赢了,大后日作了一幅画,琐屑之事,便那般不厌其烦地写着。
桓凛的目光紧紧盯着那些信纸,竟是舍不得移开。
他的脑海中不自禁浮现出那个人的样子,他认真地弹着那古琴曲、一身白衣站在梨树下、下棋赢了后脸上浮现出喜悦、小心翼翼地描摹着画,分毫毕现地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桓凛走到床头,打开抽屉,那里本来藏着许多未开封的信件,如今却都已经化成了灰烬,空荡荡的一片。
桓凛呆呆地看了一会,走到桌边,抓起那些泛黄的信纸,便朝着偏殿走去。
那人依旧躺在那里,安安静静,连动作都未曾变过一分。桓凛走了过去,抓起了他的手,将那些信纸放到他的面前:“这些信是怎么回事?你是习惯了给我写信还是因为……”
后面的话他已然问不出来。他不该生出那种奢望,显得他那般贱,那般卑微。
桓凛没有再问,而是靠着冰床躺了下来。
夜幕降临的时候,他又令还清上人招了一次魂,却依旧是蜡烛全灭,没有结果。人死如灯灭,他或许是真的走了。
还清上人看着他欲言又止。桓凛离去后,一只蜡烛突然亮了。还清上人皱着眉头看着那支蜡烛,亮的位置似乎有些不对。
夜里,桓凛做了许多纷杂的梦。
他梦到了父亲,自五年前,父亲去世后,他只能依靠书房里挂着的一幅画忆起父亲的长相。在桓凛的记忆中,他的父亲冷硬如山,是个十分严肃的人,对他要求很高。他母亲早亡,而他幼时顽皮,所以并没有少受父亲的责骂与棍打。然而,他仍是桓凛最尊重的人。
桓家家道中落,被一众士族看不起,他父亲的愿望便是令桓家立于士族之中。桓凛自幼耳濡目染,所以一心想在战场上立功。父子同心,战场上的那段日子倒也欢畅。
梦中,半山腰上,他的父亲与自幼教习他的老师一起站在那处,目光都落在同一个地方。
那里,一个少年紧紧搂着另一个少年,恨不得日日腻在一起。半晌后,那少年才依依不舍的离开,跑到一半却又跑回去,在另一个少年的脸上偷亲了一下,脸上充满了偷香窃玉的喜笑。
“饮拙,你怎么看?”武将问着身边的文人。
“少年心性,不得长久。”文人抚着胡子,思索了片刻道。
“玩物毕竟丧志。”男人的眉头皱了起来,久久不能舒展开来。
“将军可小加劝导。”
老将军的劝导自然是将少年打了一顿。那时的少年正是年轻气盛不怕打,又与另一少年如胶似漆,伤还未好便又欢快地跑到了另一个少年面前。
这一切都落在那两人的眼中,老将军的眉头皱的越来越紧,终有一日,忍不住对那文人道:“饮拙,凛儿是我一众儿子中最得意的,以后这桓家也是落在他肩上。桓家的儿子,不能和一个男人不清不楚,被那些士族瞧了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