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的两人并不知道,她们两人的声音在车外的人听来,简直暧昧到令人耳晕目眩。
保镖们敲了几遍车窗都毫无用处,倒是那辆商务车的车主,就在这阵阵笑声中下车了。
当他们看到来人的样子时,顿时一颗大石头乍然落地,与之同时,他们又觉得来人探寻车内的眼神令人生畏,她抱臂低头观望的侧脸里满是冰冷的审视,她在近处观看良久才一步步走过来,保镖们既不敢上前解释,也不敢阻止她。
“咚咚”
吴再次听见敲门声,她已经笑到岔气,微微侧头看过去,只见灰色的车窗外映着一张熟悉的脸,她连忙开锁,爬去推开车门。
而此时落了下风的庄湄一下子骑到吴的肚子上,敲打着她的头,“叫你挠我痒痒!你这坏蛋!你这坏蛋!”
在这样亲昵的狼狈下,吴洱善开了车门,冲站在车门外的人说:“斑比,是我,我回来了!哈哈!哈哈!你想不想我?我很想念你呢。”
詹半壁先是看见像个乌龟一样四仰八叉的吴洱善,后便看见……一个头发散乱,骑在吴肚子上的……她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
庄湄看向一身黑西装的詹半壁,一时间忘了说话。
这一刻,仿佛一切又回到了过去,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她好像也是这样和吴扭打在一起,詹推门进来便会分开难舍难分的两个人。
这样的半壁,就这样一言不发的站在那儿,逆着光,她的身影,她的轮廓,都映入身后的绵延的群山中,那么近,又那么不真切,这条通往崖儿海的公路下面就是惊涛拍岸的海,能隐约听见海浪声匍匐而来,一声声如同是激流涌动的心事,一经触碰就蓦然决堤。
“洱善。我。开了五天的会,现在要回家去。你把车开出来,让我先走。”
“斑比…………”
吴洱善喊了一声,詹半壁立刻转过身去,这路上的冷风实在太大,此刻更甚,吹得每个等待处理这场交通事故的人头疼。
庄湄出神的望着詹半壁离开的背影,她看着她松开领口的丝巾,也许是连那丝巾也太过疲惫,这一松,就顺着风一溜烟的跑向自由的远方。
那金咖啡色的丝巾被吹起的瞬间,庄湄的目光也追随上去,她望着那在空中飘摇的丝巾,就如同她的心也系在那丝巾上,跟着狂风没有方向的飘……
第38章 三十七病变
【两天后的黄昏】
从一早开始,庄湄就觉得自己的心跳开始变得不正常。
当别墅的女管家莫璃领着她参观这幢建在悬崖上的“白色鸟巢”时,庄湄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这悬之又悬的房子给吓到了?她不敢站在崖边,只能听凭莫璃介绍。
“实际上,薄小姐,您的到来让我感到万分欣喜。”
“嗯?”
“这栋别墅,是洱善小姐参与设计的,她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将这别墅建好。她很少来这里,大家都很奇怪,为什么她花了那么多心血,最终完美的建好了,她却不住进来?”
庄湄捂住心脏,这个动作看在莫璃眼中像是期待。
“洱善小姐曾经告诉我,这房子的最初构想,是来自于她的爱人。”
“……”
心跳时而急促,时而低缓,最后呼啸着的,是澎湃到难以控制的迅猛。庄湄没法儿再认真听莫璃低缓的讲述,她甚至渐渐开始断断续续的耳鸣。
“薄小姐,你怎么了?”
“你能……别叫我薄小姐。叫我庄湄就好了。”
“从你住进来的那一刻起,你就是薄小姐。”
“……你……你说什么?”
庄湄只能看见莫璃的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真切她说得话,她凑近一点看,却发现双眼也开始发晕,她看不清她的脸。
高速跳动的心脏,连带着脑子发热,呼吸急促,视觉变得昏昏然,她想抓住莫璃的胳膊,伸手一抓,差点摔倒。
“薄小姐,你哪里不舒服吗?”
庄湄扶着莫璃的手,堪堪站稳,她压制住所有不适,指着勉强可辨的房间方向。
“我要回房间,你扶我一下……我头晕……谢谢。”
“好的。薄小姐。”
莫璃见庄湄连挪动步子的都艰难异常,只好失礼的说:“我抱您回房间吧。”
庄湄飘飘然的被打横抱起来,她咳嗽了两声,莫璃担忧的说:“您可能是着凉了,这两天来,您一直在昏睡,也没吃下多少东西。”
“……不……”庄湄并不认为自己着凉了,当被莫璃放在大床上的那一刻,庄湄觉得自己仿佛坠入雾茫茫的云层里,她分裂成了无数个她,她开始找啊找,到底哪个她才是她自己?
给庄湄掖好被子,莫璃轻声道:“您稍事休息,我这就请医生过来。不过这里的路很偏,医生过来,恐怕天也黑了。我给你熬点粥。要我通知洱善小姐吗?”
庄湄摇摇头,她打个哆嗦后,瞬时又觉得自己落入一片火海,那无数个她全都被烧着了,一个一个倒下,她开始救啊救,到底哪个她才是她自己?
莫璃合上门出去了。
庄湄没一会儿便坚持着坐起来,眼前早就一片灰白,什么也看不清,她从被窝里爬出来,从行李箱里扒拉出来温禧还给她的手表,她开始一片混乱的怀疑这手表有问题,这是温禧给她下得□□!她要死了,她一定是活不了这片刻了。
“温禧……”庄湄开始苦笑的想,温禧怎么会这么痛快就放走了她呢?临别前的那个吻分明有几分诀别的况味,庄湄跌跌撞撞的站起来,一气之下将手表扔到窗户外的悬崖下!
雪白的激浪吞噬了那块在夕阳下泛着白光的手表,这白光一晃,让庄湄立刻清醒过来!她剧烈呼吸的趴在窗边,这一清醒,便看到自己的头发也在一缕一缕的向下面坠落,就像是看不见的理发师在连根拔起她的发。
张开手指,接住那些“自然脱落”的头发,庄湄开始喃喃自语道:“我活不成了……我要死了……”
这些头发并没有因为女主人那一脸哀绝的神色而动容,还是唰唰唰的不停落入海浪中。
庄湄由小声的哀鸣,变成无声的恸哭,她看向窗外一望无际的蓝海与乌山,这京城中最美的山河尽在她眼下,这五年来,她总是觉得自己会悄无声息的死在温禧的掌心里,何曾想过,最后一眼,能看到这么美的景色?
好像,这人世间的最后一眼,也是值了。
庄湄不再恸哭,她开始回想那五年之外自己的人生,有疼爱自己的父母,有感情甚笃的弟弟,有曾经应该真正坦诚相对过的朋友,更好笑的是,她曾经在云端生活过,也曾在地狱里生活过,也算是活得多姿多彩……
这样想时,她的心跳渐渐恢复平缓,她深吸一口气,低头细细一看,双手竟然在脱皮,一开始,只是一小块一小块的脱落,她撕开一块,接着又是一块,这双手和手臂脱皮的速度,已经让她无法撕下去,最终她只能这么看着自己慢慢的——全身脱皮。
为了看清楚这怪异的一切,庄湄进了浴室,脱光了衣服,就这么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转过身去,后背的纹身也在蜕变中逐渐变淡,她撕开那些死皮,以为纹身会跟着这层死皮消失,哪知道一撕开,纹身反而更加艳丽。
当这“蜕皮”的速度再次加快时,庄湄感觉到自己浑身冰冷的不可思议,她好像已经是一具可以行走的尸体一样,没有人类该有的温度!
冷……冷……冷……
庄湄打开花洒,颤颤巍巍的踏入小浴池中。
被暖水包围的庄湄,很快又能感知到温度了,她的心跳再次趋向于平缓。
仰靠在浴池的一角,庄湄开始神思昏沉,她闭上眼睛,立刻就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热烈的非洲大草原上,奔腾的斑马群嗖嗖的向一个方向奔跑,她也仿佛生出了动物的四肢,随着它们一起奔跑!
为了求生!
她要奔跑!奔跑!奔跑!
从星空低垂,跑到旭日冉冉升起,从日落西山,跑到月上柳梢……
一下一下重重的心跳,如同一只无名的手在叩击她心里的那一面生命的鼓!
“嘭!嘭!嘭!”
父亲说,我唯一的女儿,你要活着,好好的活着。
母亲说,湄,我的女儿,你要活着,好好的活着。
弟弟说,姐姐,你等我……
温禧说,薄湄,我等着你,等着你像个人一样站在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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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洱善并不知道家中正在发生的这一切,她此时尚在詹半壁这里小坐。
这崖儿海西面悬崖上有两处别墅,一处便是建在高处断崖上的吴洱善家,一处就是建在矮处断崖上詹半壁自己的私人别墅,两家离得非常近,走路不过十来分钟,以前吴踩着一块滑板,片刻就能顺着倾斜的公路到达半壁的住所。
詹闲时常来这别墅,偶尔凑上吴也在的时候,两人就会小聚一下。
今天这小聚,也是难得,只是吴洱善明显觉得詹对她有点疏冷,两人聊得都是双方家里的事情,以及近日的局势政策。吴自认自己并没有见色忘友,今天是割舍下天天昏睡不理人的小娇妻来会友,怎么这位铁杆老友茶热心冷?和她聊不上半句,就频频出神远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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