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不足为外人道。”百里铭捧着茶水转头去看那供桌上的盒子,他没有发现秦峥看着他的侧脸,眼神闪烁。
却说另外一边,非宁和秦岳合力好不容易将皇帝劝回了长安,回了宫的皇帝却马不停蹄,朝会上便宣布要将定安公主莫楚倩远嫁大宛。
这一消息传出,不提启国民间是如何反对,便是那大梁国的使臣也气得跳脚,原本说了今日就要比武招亲,武台子都搭好了,启皇却专断独行,就连前去抗议的五皇子连启皇的面都没见到,就被挡了回来。而那边大宛国的使臣却没有表面上那么高兴,他们甚至是有些苦恼。
“怎么办?这启国的皇帝真的要嫁妹妹给咱们陛下?”说话的人是文亲王公冶语的心腹,他们这个使臣团不过是百里铭放在明面上的幌子,求亲的真相,公冶语知道得一清二楚,百里铭这辈子都只会有一个皇后,便是启国那位已故的长公主。
他昨天就已得到消息,他们陛下已经启程回国,他们这个使臣团只等今日比武故意输给梁国便是,没想到启皇突然来了这么一出。
而且刚刚还下旨命他们留在驿馆处理两国联姻事宜,还派了队士兵在驿馆站岗,美其名曰保护即将联姻的盟国使臣安全,实际上这根本就是**裸的监视。
众人商讨许久都想不出启国的皇帝为何突然改了注意,正在此时驿馆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公冶语与众人对视一眼,便起身走了出去。
公冶语才刚走到门口,就听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大喝:“北边的蛮子们出来了!”
公冶语大感震惊,他们自然知道与大启多年交战两国百姓互相仇视,所以入京一来一直低调行事,没想到这门外竟然围了许多的年轻武人。
此时驿馆大门被围得水泄不通,启国皇帝派来的那队士兵倒是真的派上了用场,有他们在前面阻拦,那些启国人倒也不敢怎么放肆。
此时见正主出来,离开便有貌似领头之人出列,那人应是贵族子弟,现在离消息传出不过半日,能这么迅速的纠结一群人到驿馆闹事的,便只有消息最灵通的京城贵族了,那人一脸傲慢的指着公冶语说道:“你们北国皇帝没资格娶我们大启的公主殿下,识相的赶紧退出我大启的土地!”
公冶语面上一片肃然沉声道:“不知阁下何人,有何资格说这番言语,要将公主下嫁的是你们启国的皇帝,阁下若有何不忿找你们皇帝陛下问去!”
“你!”那人气急,撸着袖子就想往前冲,却被士兵拦了下来,他忍不住喝道:“你们为何如此帮着这些北边蛮子!”
“陛下有令,宛国使臣处理两国联姻事宜,闲杂人等不得打搅。”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不管民间如何群情激奋,莫卿华都没去管,他只是去了太后宫里坐了一会儿,出来之后便有太后的心腹宫女去到定安长公主的宫中,接下来几日,皇帝日日去到太后宫中,秦岚也被招去作陪,外人无法得知那几日他们究竟做了何种准备。
只是月余,送长公主出嫁的人马便已准备妥当,这大概是启朝建国以来,出嫁公主最草率的一次,但不知为何不管是掌管后宫的太后还是文臣代表的秦相都没有表示任何异议,便是连言官也沉默着。
文武百官便是在这诡异的气氛中送走了定安长公主莫楚倩,她将第一次踏出国土,去往那未知的异国之地。
☆、第70章 北河
自从秦峥有了那个猜想后,他就无法对百里铭处之淡然了。十几天来他一直在观察百里铭,船上就只有他们三人,虽然物资准备充足,但许多事情要他们自己动手,秦峥基本处于半残状态,每天都是躺着坐着,喝药吃饭什么的都是百里铭亲自端到他手里。
秦峥发现,百里铭做起这些杂事居然是驾轻就熟一点抱怨都没有,不管是与他还是与吕胖子,说话时一点架子都没,秦峥总算知道外头都说百里铭是疯子,为何他身边的人都对他如此死忠,一个人的成功没有偶然。
每天早晨他都要从怀里掏出一张锦帕小心翼翼的擦拭那个盒子,秦峥基本上都愣愣的坐在旁边看,百里铭也不言语,秦峥爱看就看,他并未在意。
秦峥觉得事情渐渐往奇怪的方向发展,这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此刻秦峥坐在榻上,翻着手中的一本书卷,那是百里铭特意找来给他解闷的,是一本宛国民间的志怪杂说,期初他看不大懂,那大多都是宛国所特有的文化,百里铭坐在他身旁,一点点给他解释那故事背后的传说。
秦峥这才有点看入了迷,故事有相通之处,秦峥往往看到后头了又翻到前面验证一二。
百里铭就坐在一旁看他,起初还挺正常,看着看着他就开始皱眉,也不笑了,指尖无意识的敲击着舱壁,等秦峥感受到他的目光抬头去看时,他去冷哼一声,站了起来,拂袖走了。
之后的几日百里铭没再到他房里,送药送食也变成了吕胖子。秦峥感到莫名,但他不可能去找百里铭询问,只好将心思压下,因为也没什么事做,只好认真的翻起那本书来。
吕胖子好像很仇视他,每次来给他送药都要哼哼几声,态度也不怎么好,经常冷嘲热讽,秦峥都忍了,没办法,他现在一动真气心肺就痛得厉害,百里铭给的药只能治他的外伤,对心脉之间的那道阴诡之气没有任何帮助。
秦峥虽然不是能忍的性格,但人在屋檐下,何况吕胖子只是嘴上说说,并未给他造成实际上的伤害,对此他还是知道忍让的。
这些天天气很好,船行速度不慢,很快就到了北河。
北河并不是一条河,黄河在这里拐了个弯,向着东边流去,在千里之外汇入茫茫大海。之所以起名叫北河,实际上是因为过了这个城,再往北便是宛国领土,而宛国缺水干旱,只有小河没有大河,北河在这里的意思是北边再没有河。
这里是沧州,秦峥知道只要过了北河,莫卿华的势力就很难派上用场,所以在这里必定会有人来营救他。
只是……秦峥垂眼,看着地面,百里铭既然敢带他往这里走,必然是有万全的准备,秦峥既希望有人来救他,又不希望他们伤在百里铭手下。
下船以后,百里铭果然有人接应,一队身着布衣的男子带着辆马车出现在秦峥眼前,领头的是一个葛衣少年,看起来与秦峥差不多大。
“父亲。”他上前一步欣喜的行了一礼,百里铭面带欣慰的拍着他的肩膀。
“父亲,沧州城里有异,此地不宜久留。”那少年伸手扶着百里铭上了马车,马车看起来低调,内里却铺着厚厚的锦缎,秦峥瞄了一眼,那几案上已备好了酒菜点心。
秦峥收回目光,他此时面色看起来有几分冷冽,那少年挥了挥手,便有人拿着镣铐要来给他拷上,秦峥没有反抗,他也无法反抗,那人动作之间隐秘的用手肘往秦峥身上重击,秦峥身上很痛,但他却稳稳地站着,一步也未退。
那人抬头,就见秦峥冷冷的看着他,那双黑曜石般的双眼,就像是北国的冰封雪地一般,如山的威势铺面而来,那人下意识的退了一步,葛衣少年在他身后,按住他的肩,他很快冷静下来,垂首而立,那少年并未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看着秦峥的眼神中带着打量。
这种打量让秦峥很不高兴,不知为何他见这葛衣少年第一眼就很不喜欢,而且他也有些在意他为何叫百里铭父亲,他还记得宛国如今是没有皇子的,那么这一位究竟是什么身份?
“你,上去。”少年让人牵了匹马给秦峥,秦峥手脚上有镣铐,身上有内伤,若要上马只能像一个不通武艺骑术的人一般爬上去,秦峥知道,他们这番作为便是要羞辱他,就像大启仇视宛国一样。
宛国人也仇视着大启人,甚至这种仇视比启国更胜,启国人的仇视带着一种胜利着的优越,百里铭诈死回国后,先皇御驾亲征羽铩而归,拼命的粉饰太平,宣扬宛国已不足为俱,在这样的情况下启国的百姓能接受宛国的文化乐曲,因为那对他们来说,这是战败国的进献。
而宛国却是像恶狼一样,游弋一旁伺机报复,这样的仇视是带着血腥的,他们抗拒启国的一切,直到将仇人撕碎才会罢休。
秦峥冷冷地看着,面上没有一丝表情,那少年不耐烦的催促道:“还不上去!你是想拖延时间吗?”
“秦峥,你到我这来。”百里铭好似终于想起他了,几天来第一次对他说话。
秦峥心里怒急,也不理会眼前众人,径自向马车行去,他原本就不是个脾气好的,此时受了这般羞辱,能忍得住那就不是他秦峥了,只见他气的手都在颤抖,手指紧紧的扣着手腕上的链子,到了马车旁也不等百里铭说话,掀了帘子就上了马车。
“你!放肆!”少年高声断喝,腰间长剑出鞘,就要往秦峥身上刺去,秦峥听见身后的动静,转身坐在马车车辕上,不闪不避的直视那少年的双目。
少年只觉得此刻的秦峥好似一支上古神话中的神箭,有毁天灭地之能,直面这支吞天神箭的他如蝼蚁般渺小,顿时他只觉得冷汗淙淙直下,身体仿佛不受控制般,握剑的手都有几分颤抖,若不是记得百里铭在场,而他不愿在义父面前丢脸,他怕是早已闭眼,不敢与秦峥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