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此时无人欣赏这朝堂上难得的风景,美人话里的意思,众大臣心里各有计较。
秦闵皱了皱眉,淡淡说道:“本官还是第一次听说城防卫什么时候还兼了户部的账房,户部统计都还没出来,王守备心细陆发博学多才啊。”
王凤南只斜眼看了他一眼便转过了头,秦闵却暗道不好,王思皓虽有打探户部事物的嫌疑,但若是王国舅所言属实,户部怕是要不好了,所以王凤南那种睚眦必报的性子才会不把他的挤兑放在眼里,此时想来恐怕工部上报那份防汛用度时——弄不好礼部修葺太庙也是,太庙并不常用,什么时候不修偏偏是今年。看来他们从那时便已在等着今日之事了,只是不知他们如何得知盐税那块会出问题?
“着,户部三日内统计出盐税税收,朕要知道我朝历来的税收重点究竟是有多少!又比往年少了多少!退朝!”说罢皇帝便起身拂袖走出了太和殿。
德福仓促的高声宣道:“陛下退朝!”
“恭送陛下!”虽然皇帝早已走得没影了,但该做的还是得一丝不苟的完成,众人都按部就班的退出了太和殿。
秦闵略留了留,此时他还需避嫌,不合适与崔合贵走在一处,见亲家脚步蹒跚,周围的大臣都冷眼旁观,秦闵皱了皱眉看向顾瑞之,此事牵扯不到武官,顾瑞之点了点头追上崔合贵与他一同出了太和殿。
秦闵抬步欲走,身后却传来一道略显尖利的声音道:“秦大人慢走。”
“原来是德公公,不知公公找本官有何要事。”德福年净身入宫时年已十岁,残缺之人无面目面对先祖,便隐去了姓氏,只以德福为名,如今四十多年过去,这宫中除了他自己怕是已无人记得了。
“是陛下。”德福躬身施礼,满脸堆笑道:“好叫秦相得知,秦四公子安然无恙,陛下留了人在宫中用膳,特地嘱咐咱家来告知您,让您不必忧心。”
“多谢。”秦闵叹了口气,此事他早已猜到定然与陛下有关,非宁大内第一高手的名号他还是听过的,昨日封希寒与皇帝暗卫起了误会,要不是封白及时赶到怕是要受些苦楚,此时知道秦峥无事便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不知小儿何时归家,还望公公告知。”
“秦相晚间便能见着秦公子了,陛下那离不得,咱家告辞。”德福微笑着躬身一礼,秦闵皱了皱眉,目送他离去的背影。
陛下对秦峥如此另眼相看,也不知是好是坏,秦闵摇了摇头转身也出了太和殿。
莫卿华下了朝,换了身常服便径直往小楼那处去了,到得院里,却见楼内安安静静,一副无人在内的模样,顿时心里有些不舒服,他身为皇帝,还从未有人敢违抗他的话,偏偏秦峥那副耿直少年的模样,令莫卿华对他多了几分宽仁,只是此时他因朝会之事正心情烦躁,此时再发现秦峥并未听他的话留下来,早晨时心中的雀跃渐渐被阴郁所萦绕。
便在这时,二楼的窗户突然被人推了开来,秦峥站在那里,手上捧着本书,眼睛向下瞟了一眼,便像是不舍得一般又移回了书上。
莫卿华瞪大了眼睛抬头看着楼上那个少年。
秦峥看书看得正入迷,却突然听见一道脚步声响起,下意识的便起身推开窗,想看看是谁,等看到莫卿华才意识到他此时并不是在家中,而是这仿佛如后宫禁地一般的宫中小楼。
不过,秦峥不是能够一心两用的人,心神沉在了书中,很快便又忘了楼下的莫卿华,盖因他心想莫卿华自己长着腿呢,又是他的地盘,难道还能傻站着不上来么?
没想到皇帝便真的傻站着也不上来,秦峥许久都没听见楼梯被踩的声音,便好奇的探头去看,只见莫卿华依然如刚才一样瞪着眼抬头看着他,那副模样不知怎么让秦峥想起了以前在无忧谷捡到的一只笨兔子,恐怕是肚子饿坏了才会在见着他手上拿着点心时连跑都忘了,就这么愣愣的看着他讨食吃——后来那只兔子被他与师兄烤了吃了。
秦峥突然便笑出了声,玩心大起,手扶窗框一个翻身便跃了下去,莫卿华见他下来还未问他为何发笑,便后领一紧,脚下一空,人就已在半空之中,腰上环着一只手臂,十七岁的少年骨架较之成年人更为纤细些,不过身高却已如他先前所预料的一般,堪堪只比他矮上些许而已,莫卿华心跳又如晨间那般扑通扑通跳得极快,就连何时到了二楼书房也不知道。
秦峥此时正贴着他的后背,自然是感受到了他加速的心跳,不过秦峥只以为是自己唐突,把皇帝吓着了,便吐了吐舌头,放开了环在莫卿华腰上的手臂。刚才他跳下去的时候,是想着像提小兔子一样提着莫卿华的后领,但幸好他及时想起身前这位是启国的皇帝陛下,这才改成环在腰际。
莫卿华缓了许久才安抚下躁动的心情,见秦峥正翻着书看,这里是他以前读书写字的地方,原本并没有什么,但见秦峥翻看的书,上头都有他看书时随手写就的一些评语,有些是正儿八经的注释,有些是胡搅蛮缠或者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突然就觉得秦峥呆在这里,好像要把他的一切都看穿一样,感觉十分的不妥,便轻咳了声说道:“今日散朝得早,小峥还没仔细看过这院子吧,朕带你逛逛?”
☆、第26章 一日
秦峥看了看莫卿华,直把他看得一阵紧张,才放下手中的书点点头道:“甚好。”
这里位置偏僻与其他宫殿相距甚远,加上被莫卿华列为禁地,除皇帝允许外任何人不得入内,所以在这小园中倒是不虞被人看见。
前院不大但精致,花草树木亭台水榭自然都是极好的,不过皇家的地方没有哪一处不气派,真正好看的是后院那些梅树,到冬天落雪的时候一片片红梅连成一片宛如肤白细腻的少女脸上的胭脂一般。
只是此时,那万株梅花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株株杏树,现在不是花季,刚被移植过来不就的杏树叶片都有些恹恹的,没有夏季的繁茂,想要恢复,怕是需要等来年才行。
莫卿华下了楼才想起,才移栽不久而且又过了花期,俩人对着光秃秃的树木实在没啥看得,莫卿华尴尬一笑,正想说还是回去楼里好了,便见秦峥饶有兴致的踱步进了林子。
秦峥伸手抚上一棵苍老杏花树的树干,眼里有些好奇的问道:“这树看起来已有百年之龄,陛下从哪里移过来的?花期动土居然还能养得活?”
莫卿华闻言倒是顿了一顿,看了秦峥一眼才说道:“城外有座道观,道观后有座山,初建道观的人在那里种满了杏花,那座道观历史悠久,距今最少也有千年了。至于养活嘛,宫中自然有熟悉花草的内侍伺候着,只要没伤了根系都没什么大碍的。”
秦峥却是笑道:“那这么说来陛下岂不是把人家道观里的花树全都挖光了?那可是人世世代代的辛苦劳动才养得这么好的树,人家道观主人就肯?”
“皇家采购自然有一定的补偿,他们不会吃亏的。”莫卿华满不在乎的说道。
“怎么不会吃亏,满山的树没了,还变得到处是坑,一点仙家气派都没了,哪里还会有人去寻仙入道,陛下这不是等于断了人家的传承嘛!”
“行行行,我说不过你。”莫卿华没好气的拍了拍秦峥的肩头,继而又笑道:“不过那道观里想是种树种习惯了,前几天德福说那山上又种满了杏树,小峥你几时有兴致可以去看看。”
“嗯,有机会确实要去看看,我院子里那颗好像也是阿姐从那里移的吧。”秦峥顺着林间的小道一路走着,没注意莫卿华放慢了脚步,深深地看着他的背影,嘴上却如常的应道:“那山上还有颗千年古树,是道观的宝,被单独围了起来,还专人看守,说什么都不让皇家征收,还搬出阴阳鬼神之说,听得邪气的很,朕便让德福放着别管。”“
“咦?这其中难道有什么隐情?”秦峥转头有些好奇的看着莫卿华。
据说十几年前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那棵树被雷击过,第二天道观的人前去查看,却发现树木被烧得焦黑,树下却满满都是鲜血,却不见任何尸体。”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不知道了。”皇帝却摊了摊手,表示故事到此结束。
秦峥被勾起了好奇心,心急的追问道:“那既然那树都已经烧焦了,为何道观的人还将它当成宝?”
“这个嘛。”莫卿华挑了挑眉,旋身往林外走去,任由被吊了胃口的秦峥跟随在他身后追问。
秦峥见莫卿华只一味的卖关子,心里有些生气,冷哼道:“陛下不说草民也能猜到。”
“哦?你猜到什么?”
“无非就是枯木逢春,老树抽芽罢了,有什么难猜的!”这么点事也拿来吊人胃口,皇帝陛下也真是闲的慌,秦峥好像完全忘了自己刚才急切的追问,这会儿倒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哎呀!面团儿真聪明!”莫卿华拍手鼓掌道。
“……”秦峥这才知道这人又逗他玩儿,看着皇帝笑得灿烂,秦峥只能在心里默默给他又记上一笔。
俩人走着走着便又回到了前院,莫卿华指了那座小亭道:“日头有些晒了,这亭子景色不错,屋里有些闷热,我们上那坐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