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峥回到自己的院子时就看见墙头卧着一人,若是平时,他少不得打趣这位有房不入有床不躺偏偏喜欢树上墙头高卧的苏木师兄,但此时秦峥却是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在对方状似毫不在意的挑眉后说道:“苏师兄,我要回京了,不知你可有什么要我捎带的吗?”
苏木盘膝而起一手撑着下颌一手拿着不知从何处摸来的酒壶往嘴里猛灌。
秦峥等了片刻,见苏木只是喝酒并不搭腔,他叹了口气穿过院门才听见苏木喃喃说道:“你问问她,问她……”
秦峥讶异着回头,难道师兄早就知道吗?但是家里却是连他也瞒着,师兄从未出谷过,谷里来往讯息都有专人打理,师兄从来不感兴趣,怕是也没人会专程去告诉他,而师兄外头也没有熟识的人,却是从何得知?
“你问问她为何不回我信件。”说完这句苏木那本就被酒熏红的双颊倒是越发的红了,见秦峥怔忪的看着他,桃花眼狠狠一瞪,转身欲走,却又停住头也不回说道:“小师弟你先去吧,让她给我口信,我就出谷来!”说的好不坚决,说完也不等秦峥的反应,飞也似的窜了出去。
留下秦峥在原地,面上虽无甚表情,但那眼神里却满是悲愤,也不知为的何人。
☆、第2章 惊马
长安,这坐巍峨坚韧的千年古城,旦使王朝更迭也屹立不倒,千百年来各朝各代均定都于此,想来也是物华天宝龙气蒸腾之地,启朝国力强盛,帝都也经历多次修缮,如今城门高耸,古朴的城墙倾透出一股四方来朝的气势。
秦峥与封白出了无忧谷便汇合了等候在谷外几个看马的随侍,封白本体谅秦峥少有外出本想一路走走停停,顺便让他看看风景,只是秦峥如今再好的风景也无心观看,一行人紧赶慢赶终是来到了这长安城下。
时间已近傍晚,城门就要关了,赶着入城的人流都有些急了,反而弄得秩序乱象,你挤我推,就有那火爆脾气的大声喝骂了起来,只是城门侍卫闪着寒光的大戟让他们不敢过分。
秦峥干脆在距离城门数丈之地就勒马离鞍,把缰绳交给身边的随侍,等着城门卫疏通,城内不许策马疾行,还不如走路来得爽快。封白也不是没想过出示家徽,只是主人特地嘱咐过要低调入城,见秦峥此时反而不像之前那样着急也就作罢了。打发人前去排队,见秦峥踱步渐远,知道他有些心事也不去打搅。
凝视着城门上方的“长安”二字,秦峥竟有些近乡情怯,少小离家,算来如今已十余载未回过京城了。想到家中父母兄长,还有那个不省心的阿姐他微微叹了口气,复又轻笑出声,不管怎样,回家就好。
便在这时远处两骑疾驰而来,秦峥底子打得好真气虽不浑厚胜在精妙,远远便听见其中一人气急败坏的大喊:“顾言泾你耍赖!”
前头那骑士哈哈大笑,鲜衣怒马好不潇洒。见胜券在握城门在望那人渐渐放慢速度,这一回神便见一长身玉立的少年身披红色披风静静地看向这边,虽离得还远,但那如画的眉目,渊亭岳立的仪态,腰间挂着一柄样式古朴的长剑,竟像是话本里仗剑而行的儒侠,一派悠闲淡雅,让人观之忘俗。
那顾言泾眼眸一亮,正想上前与其攀谈,就听身后马蹄声疾伴随着王弘烨狡黠的笑声:“哈哈哈哈,我赢啦!”
“小心!!”眼见同伴只顾着高兴,并未看见那少年正站在马匹行进路线上,而少年被他的身影挡住等看到从他身后突然出现的王弘烨时双方已经离得很近了,顾言泾霎时惊出一身冷汗。
顾言泾出自关中秦、顾、陆、崔、柳、源六大世家的顾家,因机缘巧合与勋贵之首国舅府的王弘烨结交,虽说世家一向瞧不起勋贵出身,但架不住人家有位母仪天下的皇后姑姑撑腰。加之两人都是家中幼子,父母长辈也不指着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一来二去的两人竟成了最好的朋友。
但毕竟从小的圈子不同,又仗着一身武艺不喜随从相伴,两人相交便多半是单独游玩,此次王弘烨提议出城踏青,俩人玩得晚了,怕赶不上关城门的时间,便提议赛马回城。
王弘烨一向鬼点子多又不肯轻易吃亏,顾言泾对着他一般输多赢少,虽然他好脾气的不怎么计较,然毕竟年少,输得多了也心有不甘,便耍了个诈,想着总该赢上一回,没成想这倒惹出了祸来。
见那器宇不凡的少年就要葬身马蹄,顾言泾脸色骤变。
王弘烨见顾言泾放慢马速,不肯服输的他一边喊着“到城门口才算”一边突然加速越过顾言泾的马,此时离城门已经很近了,加之他一心求胜,根本就没看见立在城门数丈远的秦峥,等到顾言泾那一声小心,他才看见马前立着一人,此时再勒马急停已经迟了,他吓得脸都白了,赶紧勒紧缰绳不想骏马受惊长嘶,后蹄直立,眼见马蹄就要踩在那人身上,眨眼间那马下之人就消失无踪,要不是此时金乌还未落下,身边人群惊叫连连,王弘烨怕就以为见着鬼了,只是还不等他松口气,身下那匹脾气暴烈的神骏白马竟是惊了,左踢右蹬竟是想把他摔下马背,王弘烨没有防备一时握不住缰绳,眼见就要摔下马来,那王弘烨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虽练过些武艺也自持打遍京城无敌手,但人家不过看在他皇后姑姑的份上让着他罢了,他一从小被家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着长大的幺儿,何时见过如此场面,当即吓得手舞足蹈哇哇大叫。
但觉后领一紧再一松,人就脚踏实地的踩在了地上,仔细一看身边竟是个半大少年,手才从他颈后收回,想来刚刚自己竟是被他提在手上,那人跟他一般年纪,眼神浅淡的看着他,既没有险些被撞的愤怒,也没有出手救人的得意。
顾言泾赶到身边见俩人无事才松了口气,翻身下马感激的长揖行礼道:“多谢这位公子出手相救,公子好俊的身手。”他刚刚在后面看得清楚,这红色披风的少年犹如一片枫叶倏然被风吹起,轻飘飘地便跃上几丈高还顺手一把将王弘烨从惊马上提了下来。又一掌拍在那惊马头上,那马便前蹄一软倒在地上起来不得。
顾言泾本就觉得这少年不凡,此时见对方出手不凡救下好友,更是起了结交的心思,便道:“在下丰乐坊顾言泾,敢问公子高姓大名,在下等冲撞在先,又蒙公子出手相救,如今天色已晚,公子在京城可有住处,不如与我回府,我等定要设宴感谢公子救命之恩。”顾言泾不知对方身份,又怕他以为自己以势压人,感谢不成反得罪了恩公,便隐了宁国侯府的名号,只说家住丰乐坊。
“在下秦峥,举手之劳而已,设宴就不必了,只是这城门之所人流繁多,二位仁兄如此驱马疾驰,多有不妥。”秦峥长在江湖见惯了豪爽大方的江湖中人,对这些京城中的贵介公子孰无好感,“天色已晚,在下赶着入城,就此告辞。”说罢竟是看也不看王弘烨便转身离去。
顾言泾是京城贵公子中出了名的好脾气,少年这番做派分明有些失礼,他也不觉冒犯,只念着自己两人原本就有错在先,便又躬身感谢,刚才那少年的从者离得甚远此番才赶了过来也是吓的面如土色,见自己公子无事便也跟着离去。倒是其中一皮肤黝黑的昂扬大汉想近前见礼,又见自家公子走步飞快,只好远远施礼,转身也跟着走了。
待顾言泾看清那人便“咦”了一声,喃喃道:“那不是封叔吗?姓秦?啊!难道是秦家之人?”
王弘烨此时才缓过神来,不知怎得想起刚才丢脸的叫了出来,再对比对方的气定神闲,此刻又像是不屑与俩人相交,突然就有些恼羞成怒了起来,如今输了赌约丢了面子又被对方无视,竟是怪起那少年不该站在那里。王弘烨从小到大还没这么丢脸过,便待回府后让人打听那架子大得狠的少年究竟是何人物,不找回场子,岂不是对不起他京城小霸王的诨号。此时听顾言泾叫出封叔的名字,他眼睛轱辘转了一圈,旋即笑眯眯地说道:“既是姓秦又有封叔带着,想必与秦二哥家些关系,不如咱们赶紧入城抄个近路赶去秦府,报与秦二哥知晓,也算个惊喜。”说罢拉着顾言泾就走,竟是就让那匹神骏的白马瘫在那里再也不管。
顾言泾想到立时能再见到那风仪卓绝的少年便满心欢喜,如何还能注意其他,转身之际还不忘提醒友人几句,就怕那爱胡闹的性子冲撞了人家:“如此甚好,烨子此次咱们鲁莽,要不是那公子相救,你这一摔还不知会如何呢,可得好好感谢人家一番!”顾家经学治家顾言泾也是个端方君子,与王弘烨这出了名的纨绔子弟相交慎密让多少人惊讶异常,他哪里想得到这位一向无法无天的朋友嘴上说着一定一定,心里却在盘算着这么算计一番才能让对方吃个暗亏。
经过城门口这一闹,加之春日日时尚短,秦峥入城后赶到家门口已是掌灯时分,檐下灯笼早已高高悬挂,照得“秦府”的匾额分外显眼,只见那牌匾并不如何奢华,不过简简单单两字,字是潇洒只是以秦峥多年练剑练笔的眼力,便能看出这写字之人当时必定年少,笔力还力有未逮。那匾上印章却是卿华二字,能挂在相府门上的牌匾想来也不怎么简单,只不知这卿华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