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陈笒看着忙碌的后厨烟气,“云悰,陪我出去喝酒如何?”
“好。”顾云悰愣了愣,这是燕王头一次在私下叫他名字。
而大厅内,陈轩看着已经昏厥的祖母,叫来两个侍女将她扶下去休息,自己则走到书房,今夜,他是不可能睡着了。
第 60 章
当夜,陈笒和顾云悰出府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看见,足以证明管家大人的善后工作有多尽职。而深夜,自然不可能有还在经营的酒馆,至于陈笒要去哪,在京中首选的地方也就只有司空翔经常光顾的杏花坊了。
从库房潜入,顾云悰看着陈笒熟练的将还在尽职的看门狗打晕,然后掀开角门。看样子并不是第一次来。陈笒进入酒窖,从袖中拿出一个玉珠子放到一个酒坛里,玉珠内部显然是有些空心的,因为一直在酒坛中好久才沉入坛底。
抬头,见顾云悰从一边的酒柜中拿出一套酒具,正是配花酿最好的藤杯。拎起酒坛,轻身跃上房梁。“这边。”拿着酒杯,自然不好施展游龙,顾云悰脚尖轻点,一个旋身上了房梁。“看来王爷是这杏花坊的常客啊。”
晃晃酒坛,一阵玲珑的流水声传出,仿佛酒坛中有一汪不断喷涌的清泉。陈笒微微松了一口气,将顾云悰递过来的酒杯斟满“我入京不过两年,怎么也算不上常客。只是这杏花坊的酒窖,倒是每每有闲暇的时候必会过来。旁人都喜欢经年的陈酿,我却偏爱这刚出锅的新酒。因为它比陈酿便宜,哈哈。”
“便是新酒,配上你的药玉也堪比陈酿般浓醇。”顾云悰轻声“你这分明是化零为整,一点也不节省。”
陈笒将酒坛倒置,酒水如同清泉一般从细小的出口流出。直直的倒入手中的藤杯中,草木的清香混着花酿的淡雅,加上药玉在其中将味道稍稍沉淀包裹,一坛酒已经脱胎换骨。
“今天的泄恨,你可想好了后果?”陈笒一愣,他倒是没看出来顾云悰看出来了。摇摇头“这不是泄恨,泄恨毫无准备,而为了今天他们的行动,我已经等了三日了。”过了药玉的酒,醇香浓厚,说起来这药玉是道士们炼丹熬药的时候为了凝结丹丸,锁住药性才精制而成,用来凝练酒水,真是有些大材小用。
“从任明泽出现开始,你的计划就被打乱。”顾云悰看看陈笒眼白的红丝“你若是不压着恨,今天也不会让惠妃观刑。”陈笒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感悟,这又是他没想到的一点,只见顾云悰清冷的声音还在继续,陈笒明明听不见,却又字字听在心里“你又何苦折磨她?”
“这不是折磨,这是惩罚。”陈笒将酒坛再次举起,这次没有对着那青藤杯而是直直倒入嘴中。“那你又为何过来饮酒?”你若是不抱有希望,又怎会如此,惩罚的究竟是惠妃,还是你自己?顾云悰剩下的话并没有问出,对于燕王,他不会干预许多,就像燕王明知他中过毒却也并未询问一样。
“府中生气太重,且让冷风吹一夜。”陈笒擦擦嘴边的酒渍然后将酒坛扔回原位,空空的落地声,玉珠弹起,陈笒手指微动,复又停住。待玉珠再次落入坛中的时候伸臂跃下房梁,腾跃团身,手臂下点,将玉珠收回,顺势在角门处一点借力转折。
回到房梁,顾云悰扭头“鹞子翻身,王爷怎么也会这等江湖把戏?”陈笒脸色微红,竟是刚才的一番动作让酒气上涌。捏着手中的药玉“自然是窃玉偷香之用。”
顾云悰朗笑,倒是惊动了杏花坊的守卫。嘈杂声传来,陈笒双手一转,两个酒杯回到了自己的位置,至于那个酒壶,他看着不错,便用上一用。将一个金弹子放在入门处,陈笒和顾云悰飘身出门。
“倒是让我扰了王爷的兴致了。”顾云悰虽是如此说,眼角眉梢却没有一点展现。陈笒摇摇头“无妨,只是眼下确实回府不得。”先不说那边的布置,单说府中的气味也足够让他头疼的了。
“此时夜游,怕是违反京城宵禁啊。”此时已经接近三更,看似在杏花坊中没有带多长时间但是算起来也浅饮了数杯。陈笒沉吟片刻“不如去司空家,他家珍藏的好酒是京城闻名,只是司空老元帅护得紧,不好到手就是。”
陈笒今夜许是因为酒气上头的缘故,行事间放松了许多。顾云悰却是有些看透,今夜的事一过,无论背后之人是不是太子,燕王都得到了些许缓和的时间,且不说这时间在现在这个时候有多宝贵,但是初八过后的第一道圣旨,就是他的缓和之机。
如果说在年前,陈笒,燕王一直处于劣势,那年后,就是给其他人那个渐渐合围的圈套撕开一个裂口的时候。
“那顾某今日就舍命陪王爷了。”陈笒见顾云悰态度,嘴角慢慢勾起,一个跃起上了一边的房顶。此时陈笒身上穿的还是审讯的时候穿的黑袍,一身衣物夜行倒也适宜只要忽略这袍子本来是一件朝服的事实。
司空元帅府,陈笒伸手拦住后面的顾云悰,两人看着那个从府门悄悄出去的身影,竟是往燕王府的方向去了。
“司空翔这么晚不在府中,往你那里去做什么?”顾云悰并不知道沈青和司空翔的事,故有此问,而陈笒则是觉得这个话题似乎不是很合适。抿唇“他是去找沈侍卫了。”
“他和沈侍卫,感情倒好。”这年节的时候,谁人不是陪着……顾云悰思绪一顿,手指无意识的捻着袖口。手腕处突然传来的刺痛让他一惊,明明最近没有断药,为何还会发作?“司空出府,咱们要想找那酒窖的钥匙怕是不太好找了吧。”
“无妨,那酒窖的钥匙并不在司空身上。”陈笒挥手,“走。”
说着,翻身入府,司空家的酒窖并不隐蔽,却有一把铜将军把门,陈笒取下束发的簪子,头上束好的直发落下,配上他这一身黑色暗纹锦袍倒是平添了几分邪气。陈笒轻轻鼓捣了两下铜将军应声而开。
“且不要束起来了,这样散着也轻松一些。”顾云悰顺手拿过陈笒手中的金簪,把玩在手中,他没有说出的是,这样看着,你还有几分你那兄弟的样子。
陈笒将散落在两边的头发束紧,省的碍了视线,倒是更像江湖中的闲散客。“那次在琼露楼喝的奇酒固然劲力十足,却始终少了几分醇味,老元帅这里有前朝开国的时候没百年便兑入新酒反复陈酿而得的一坛国酿。味道甚是香醇,只是不能多饮,少说七百年的陈酒,劲头十足。”
“国酿,举国之力酿造,司空元帅必是珍惜非常,小心元帅知道。”顾云悰倒是听说过那国酿的风头,前朝的史书杂记记载,此酒本是百年前的农民将新收获的十数种粮食奉上百担精酿而成,献给前朝的第二皇帝,皇帝不舍得饮,便储存于宫中酒窖,立下规矩,每百年兑入新酒,也要由千担粮□□酿而成。以取前朝衣食不缺,国泰民安之意。
初始的名字,乃是千粮谢,只可惜后代帝王嫌这个谢字又凋谢的意思,便改名为国酿。以至于到了最后,乃是前朝强征税粮以配置国酿,更让末年的前朝民不聊生。
“司空元帅一向忌讳前朝事务,那国酿更是前朝隋帝为了拉元帅下水特意赏赐的,隋帝曾说如今元帅也用了这千名百姓心血酿造的美酒,岂不是和你口中那些暴吏一样了吗?”陈笒在酒坛上方查看封口,一边和顾云悰讲着那司空家国酿的来源,“气的司空元帅当即便摔碎了御赐的酒杯,拂袖离去。不就,隋帝派人来,硬是将酒送到了元帅府上。元帅当时还有司空翔养在膝下,还有儿子在边关,这酒,不收也要收。”
将上面带着黄色封条的酒坛搬出来,陈笒吹掉上面的浮尘,“只是,元帅后来才知道,原来这酒并没有兑入新酒,是隋帝有意将旧朝的一切改头换面,故而那新酿的酒,在隋帝宫中储存,在起义军入宫的时候被打碎了。”
“你是说前朝隋帝本想要结束那腐朽?”顾云悰的问话让陈笒心中一冷,但面上没有显露“他是想改变不错,只是,用错了方法,也用错了时间。”将坛中酒倒入从杏花坊拿来的酒壶中,清澈的酒水却有些粘稠之感。
“若是隋帝早生个三四百年,在前朝初初显露溃势的时候出现,那就不是今朝日月了。”将酒壶中酒倒入口中,近千年的陈酿,其中浓厚岂是一般酒水可比。陈笒今日本就饮了将近一坛子凝练后的杏花酿,这一口下去,酒劲忽悠一下就冲上脑门。
一边顾云悰见他这般,将还剩余一些的酒壶拿在手中,“味道如何?”
“你且尝尝便知。”陈笒斜倚在酒坛上,眼角飞红,唇色如血,除此之外竟是半分变化都没有。顾云悰将酒壶举起,酒水从细小的壶嘴流出,倒入口中也不过半两的量,其中粘稠的酒水却好似灌了整缸酒之后的麻木,丝丝醇香通过呼吸进入内内腹,顾云悰两腮染上殷红,眼神更加黑亮。嘴角微勾,“名不虚传。”
“那是自然。”陈笒将酒坛重新封好,开始在酒窖中翻找,一般司空翔在偷酒之后都会在酒窖中服用一种醒酒的丸药,虽不至于立时清醒,却也能保证他们平安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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