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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欢 (非天夜翔)


“太子累了,带他下去休息。”李衍秋说,“朕也累了,余人各有封赏。即日大赦天下,除蔡闫与牧旷达之罪乃十恶,不可得赦外,其余俱可按级予赦。”
段岭的耳畔已听不见声音,被武独抱着离开金銮殿,他眼里全是泪水,他想大喊,却喊不出声。被泪水模糊的景象中,乃是群臣朝着他与李衍秋拜伏,山呼万岁。
而文武群臣之间,仍然跪着郎俊侠,鲜血从他的嘴角淌下,双眼闭着,却十分安详,如同只是跪在那里,睡着了一般。
秋风吹过,天气渐凉了下来。
原本蔡闫住过的东宫已被改换,置为冷宫,李衍秋于东北角立了新宫,让三名刺客轮番值守,并调来了不少黑甲军,住在宫内,听太子的吩咐。
牧锦之被打入冷宫,许多事仍未定,使节还在江州盘桓,本是来吊唁,阴错阳差,却成了恭贺陈国太子归朝之喜。李衍秋大赦天下,并排开筵席,设宴款待群臣与使节。轻飘飘一句,告知陈国陛下还活着就完了。
李衍秋轮番召见大臣们,各个好言抚慰一番。太子一回来,陛下的脾气也好了许多,不再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似乎完全忘了,先前还打算借韩滨篡位之机,把老臣全部清洗一番,抄他们的家,诛他们的族。
“殿下呢?”李衍秋来到东宫,四处找段岭。
“在花园里。”卫士答道。
“种花?”李衍秋问。
“没有。”卫士说,“在发呆。”
李衍秋当真烦死了乌洛侯穆,活着的时候不做好事,死了以后还让人心里梗着根刺。
段岭正在花园里坐着发呆,武独与他对坐,额头碰额头地笑着说话逗他,段岭勉强笑笑,眼里却是悲伤的。
他曾经想到过,最后一切也许会是这样,然而当它来临时,自己却仍然无法接受。
“皇儿。”李衍秋口气中带着责备之意。
段岭抬起头,与李衍秋对视,继而又低下眼去。
“四叔。”段岭低声说。
李衍秋原本心中有气,然而看段岭这副模样,气却没来由地消了,只觉心里酸楚。
武独行了礼,李衍秋便坐在段岭面前,手掌覆上他的侧脸,摸了摸他。段岭握着李衍秋的手,有点愧疚。
“你怎么不来看我?”李衍秋说。
“是我不好。”段岭勉强笑了笑。
李衍秋牵着段岭,走到花园里,秋季黄叶纷飞,又到深秋时节。
“政务你不想办,也就算了。”李衍秋说,“使节你总得去见见,入冬道路难走,他们不多时就要回去了。”
“好。”段岭说,“我这就去。”
李衍秋似乎想开导段岭几句,但想了想,便又作罢,而后说:“你每日过来陪四叔一起用晚饭成不?”
段岭忙点头,又有侍卫赶来,朝李衍秋小声禀告,李衍秋知道有事,便只好走了。牧旷达下狱,国无宰辅,大多事都要帝君亲政,李衍秋忙得不可开交,段岭想想也是不应该,只得准备收拾心情,做自己该做的事。
“哭了没有?”临走时,李衍秋小声问。
“那天回来时哭过。”武独极低声道,“后来睡着了,再醒来后,便有些精神恍惚,三天了。”
李衍秋说:“你自己看着办,若再这样,玉璜我就要收回来了。”
李衍秋向来没什么规矩,许了手下的东西也可收回。武独无奈,知道这是暗示,只得点头。

第227章 清算

段岭回到房中,吩咐士兵去把折子给自己拿点过来,然而对着折子,却又发了一下午的呆。
武独一脸不耐烦,看着送折子的黑甲军侍卫,并外头站岗放哨的,还有花园里扫落叶的……谢宥把太监统统换了,安排到宫中的,全是身高八尺、身材匀称、容貌英俊的年轻男人。
昔时大陈曾有执金吾一职,后并入黑甲军中,甄选的俱是要上殿听命的侍卫,个个玉树临风,英俊潇洒,且十分自律,不苟言笑。现在全部派到了东宫,也不知道谢宥是什么意思。
“都出去!”武独看到就火起,寻思要不要找个借口把他们毒死,段岭又说:“你成天和侍卫们发火做什么?”
武独只得不作声了,臭着脸。段岭看看武独,自己的伤感只得先放一边,问:“又怎么了?”
武独说:“我要走了。”
段岭问:“去哪儿?”
武独也不说话,段岭的眼眶突然就红了,问:“怎么了?为什么这么说?”
武独眼看段岭差点就哭了,忙道:“没有的事,我是要去办点事,一刻钟就回来。”
“哦那你去吧。”段岭说,“办什么事?”
“没什么。”武独说,“配点药,给你调理喝。”
段岭点点头,武独转身出来,叹了口气,在走廊里头看了半天鸟儿,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
侍卫、太监、宫女经过,纷纷朝武独鞠躬。武独可谓是大陈开国以来升官最快的人了,从武将跳成文官不说,三年内还一跃位居太子太师,从无品升到正一品,哪怕是三元及第的天才也没他这官运。
站了一会儿,武独又回去,陪段岭批奏折,段岭看武独,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拿书,武独便起来给他使唤。
到得入夜,武独便领着段岭,去和李衍秋用晚饭。段岭吃晚饭时,武独在旁伺候,郑彦则依旧在一旁,姚复和五公主也在,大家闲话几句,都知郎俊侠死后,段岭还没走出来。
李潇几次要劝,都被姚复打哈哈阻住。
“皇儿,昌流君你打算怎么处置?”李潇最后说。
放昌流君进宫吧,毕竟是牧旷达从前的家臣,昌流君怎么表忠心,众人也是不放心的;让他住在城里,也是不妥。
“他一直陪着牧磬呢。”段岭说。
“牧家的人不可留着。”李潇说,“难免以后出什么岔子。”
“不要操心了。”李衍秋说,“那小子能做出什么事来?”
李衍秋也不过问段岭的安排,那天过后,得知段岭把牧磬关在牧锦之曾经住的地方,并派人看着,又让昌流君陪着,便不再多说。
反正该死的都死了,也不怕牧磬能翻出什么风浪。
“还有,”李潇说,“那群蛮子,都放回去吧,留的时间长了,也是惹事。天气冷,我和你姑丈也该回了。”
段岭点头,知道李潇这话是说给李衍秋听的。
李衍秋说:“过完年再回吧。”
姚复伸了个懒腰,说:“明年开春还有不少事,只怕又要打了,须得小心提防才是。”
“不会的。”段岭说,“我和拔都约了三年呢。”
“不打自然是最好。”李潇说。
晚饭过后,段岭分析几句局势,心情渐恢复了些,又与武独沿御花园回东宫去,新殿里重新布置过,灯火通明,十分温暖。费宏德作为东宫幕僚,暂住在宫内,不久后就要招宾客了。
还有许多人要见,段岭夜间躺在榻上,辗转反侧,想起郎俊侠,又忍不住地难过。
他本想赦了他的罪,为什么却要这样?那天在殿上,他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只要他开口,君无戏言,李衍秋必不会驳自己。
武独回来后脱下武袍,换上了一身刺客的夜行服。
“去哪儿?”段岭问。
“出去一趟。”武独系腰带,说,“去么?”
段岭:“?”
武独给段岭穿上靴子,用虎袄将他裹着,牵着他的手出去,把他横抱起来,跃上屋檐。
深秋渐凉,武独跃过太和殿顶,牵着段岭的手,来到西殿原本东宫的院内,落在院中。
房内点着灯,冷风吹过,卷起纱帘,室中放着一具棺材。
段岭:“……”
那是郎俊侠的灵堂,武独长长出了一口气,站在棺材前,抱着双臂,侧头看那棺材。
“你做什么?”段岭要阻止武独,武独却抽出烈光剑,斩开棺材的木榫,推开棺盖,让段岭看。
郎俊侠的棺材里躺着一截木头,以及一把青锋剑。
段岭:“……”
“他没死?!”段岭震惊道。
“嘘。”武独皱眉道,取出青锋剑,说,“这是白虎堂的东西,须得收回来。”
“你为什么不说?!”段岭惊讶道。
武独说:“我猜的。这药是陛下找我要的,要了两份。”
段岭:“……”
段岭只觉头皮发麻,一时不知是喜是悲,喜的是郎俊侠没有死!悲的却是那天自己又被他耍了一道,不由得怒火滔天。
武独说:“我就知道没死,现在呢?不必再臭着一张脸了吧。”
段岭气归气,却还是笑了起来,答道:“嗯。”
武独把棺盖再推上去,说:“走了。”
段岭回头看了一眼,追上武独,现在却轮到武独生气了。
“哎。”段岭去牵武独的手,武独却不让牵,说:“我出宫去住了。”
“去哪儿住?”段岭愕然道。
“我是太子太师。”武独说,“是大臣,又不是侍卫,一个大臣住宫里,像什么样子?”
段岭拉着他的衣袖,说:“你别气了。”
武独掸开段岭的手要走,段岭改而扯他裤子,武独的裤子差点被扯下来,忙用手提着。两人拉拉扯扯,回到东宫,武独又去换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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