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教谕起了惜才之心,指着左手边的画说道:“此画甚得吾心,不过这路走偏了,偶一为之可以,长此以往必将落入下乘,望以后多加留意。”
黄教谕顿了顿,接着品评右手边的画作:“这一幅笔风稍显稚气,比另一幅略有不如,胜在意境清幽闲适,都不错,不错!”
邱衡一听,嘴角耷拉下来,他折腾半天,结果愣是没变,这个认知真是有些打击人。
邱源挑了下眉,倾身欣赏钟庆然的画作。这幅画给他的感觉只有一个,“真”,太“真”了,就像把梅花从树上拓印下来一般,难怪黄教谕有片刻为难。
这显然不是一个画师该走的路,更像是匠人的作为。画匠和画师可不能相提并论,身份地位都不同。可要说钟庆然的画不好,那也不是,画技纯熟,梅花被他画得几欲从纸上跃然而出,绘画功底之扎实,非一朝一夕能练成。
“敢问兄台贵姓,本公子甘拜下风。”邱源不是输不起之人,更何况,赌注完全可以忽略不计,输了,也不过是小弟得不到一盏花灯而已,与他无半分干系,小弟难道会缺少这个不成?就是输给同龄人,让他有些汗颜,得,回去以后,得多练练画技。
第76章
“免贵姓钟,叫我庆然即可,不知公子如何称呼?”钟庆然对此人印象还不错,看着像个纨绔子弟,瞧那嬉皮笑脸的样子,不仔细留意,很容易被他蒙蔽过去。
“邱姓,单名一个‘源’字。”邱源还想说什么,感觉袖子被人拉住,低头一看,邱衡正扯着他的衣袖使劲往后拉。邱源好笑地摇了摇头,和钟庆然匆匆交换了住址,便带着一大队人马,呼啸而去,正如他们来的时候那样。
钟庆然目送几人离去,也打算转战他处,谁想,被黄教谕拦住了去路。
“不知小兄弟在哪里就学,本人不才,舔为教谕,要是有意县学,本教谕可以帮忙推荐。”黄教谕很看好钟庆然,他本身于画之一道,也颇有研究,以钟庆然现在的成就,想来,假以时日,必能在此上有所建树,正好可以互相探讨印证。
钟庆然愣住,随即坦然地说道:“黄教谕,恐怕要让您老失望了,我无心做学问,也就绘画还算拿得出手,进县学就免了。倒是家里兄弟多,或许哪天就有人入县学,到时候还望您老能指点他们一二。”
黄教谕大叹可惜,见钟庆然无意于此,自是不会强求,又说了几句,便告辞离去。
见没热闹可瞧,围观众人慢慢散开,画桌前却围满了人。
“黄教谕说得对,这两幅画都不错,比县学里好多学子都佳。”
“岂止如此,要我说,县学里怕是没几人能有这两幅画的水准。”
“我看未必,也就比我强那么点,哪里有你说的这般离谱?”其中一个学子明显不服。
“就你那点水平,连赏画都能力不足,还是拉倒吧。”
“……”亏得这个学子脾气好,不然早就因被人说得下不来台,而和人争吵得面红耳赤,他噎了下,等没那么心塞后,这才问道,“我绘画不好,这点我承认,这两幅画真有你说得那么好?”
翻来覆去又瞧了好一阵,依然一团浆糊,索性他也不和自己不擅长的东西死磕,转而虚心跟同窗求教起来。
“黄教谕不是已经说了吗,各有各的优点,只是就目前的水准而言,你手边这幅梅花图更胜一筹,至于以后,这就说不准了,要是没有进步,被困在此处,后来者居上便指日可待。”
这些话,钟庆然自是没听到。此刻,他正坐在一个摊子上,惬意地享用着点心。吃过晚饭才半个时辰,肚子里居然有空地塞下吃食,也不得不感叹,半大孩子食量真是惊人。钟庆然还算好的,边上的简明宇更甚。他力气大,消耗大,吃得也更多。
比起他们,简明晨的胃口就小许多,他只要了一小碗馄饨,一口一个吃得欢畅,看到桌上的花灯,更是眉飞色舞,这可是他哥郎和别人比试赢来的,意义重大,他一定要好好保管。
钟老爷子夫妇,胃口也没比简明晨大到哪去,两人只要了一碗馄饨,一人分了半碗,慢悠悠地吃着,不时笑呵呵地看一眼边上几个孩子。
就算到现在,钟老爷子夫妇脸上那抹骄傲之情,依然没下去。那可是一县教谕,自家孙儿竟然得了他的夸赞,这可是面上有光之事,不乐一乐,都对不起自己。这跟获封爵位不一样,是庆然实打实的在能力上,得到别人的认可,这事被传开后,定能让那些在背后说道的人闭嘴。
街上人来人往,再加上街道两边,各种取暖设备散发出的热量,导致即便雪依旧下个不停,路上也没能出现积雪。
钟庆然一行人在外面玩了个痛快,直到夜市快散去,这才返回庆和坊。
这一晚钟庆然睡得很熟,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不光是他,其他几人都不同程度晚起,即便是劳碌了一辈子的钟老爷子夫妇,也醒得比以往晚。以前,家里人多,两老作为家中最年长之人,自是要以身作则,现在吗,偶尔歇一下,当无大碍。自从钟庆然成亲后,两老在心神上就很是放松,这一点,便在日常生活中体现出来。
老年人通常睡眠少,对于他们来说,能睡也是一种福气。特别是,当两老起床洗漱之后,简明宇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两老感觉心里尤其妥贴。饺子味道鲜美,钟老爷子夫妇吃得都有些欲罢不能,这一刻,他们打从心底感到幸福。
钟老爷子夫妇在决定接受简明宇这个孙媳妇时,想法就已经转变过来,要是他们对这个孙媳妇始终带着偏见,那钟庆然夹在他们和简明宇之间,日子铁定不好过,这于钟庆然百害而无一益,两老自是不会去做。少年夫妻老来伴,这是对婚姻最好的诠释,两老也希望钟庆然夫妻俩,能够和他们一样,平平安安相伴到老。
哪想到,自打简明宇进门后,钟老爷子夫妇便惊喜不断。简明宇对钟庆然的关心,那是显而易见的,这一点,不可能是装给两老看,钟老爷子夫妇那是欣喜异常。
在两老看来,简明宇心诚,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对钟庆然更是实打实的好,对他们也孝敬有加,只要将简明晨好好养大成人,就不用担心他会出什么幺蛾子。简明宇不碎嘴,干活又快又好,剔除他的身世和性别的话,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各家挑媳妇的上上之选。
钟老爷子夫妇对这个孙媳妇很满意,娶个小姑娘进来,还得三孙子呵护着,而娶简明宇进来,两人就能相互扶持,庆然哪天累了,还能在简明宇肩上靠一靠,这点是一般媳妇都做不到的。
没有孩子,大不了就以后过继一个,这天下间就没什么事不能解决。若怕养出个白眼狼,那就两个人过一辈子,家里有钱,还怕没人床前伺候?到时候可以立一份文书,谁奉养庆然两夫妻终老,谁就能承继他们的家业。为了得到大笔家产,恐怕会有很多人凑上前来,甭管是否真心,只要让庆然夫妻日子过得舒心就成。
钟老爷子夫妇一心为钟庆然考虑,他们得到的回报,也足以让两老乐得合不拢嘴。同样是孝敬两老,是真心,还是敷衍,钟老爷子夫妇心里如明镜似的。
可过日子,不就这样吗?人心都是偏的,钟老爷子夫妇自己都做不到,完全一碗水端平,也就不指望各个子孙都对他们贴心贴肺,只要面上还过得去,两老也不会去强求。能得到自己疼爱的子孙真心相待,那是出多少银子都求不来的好事,两老守护还来不及,哪里会去破坏。
“庆然还没醒,你用完早饭后,要不要再去炕上睡个回笼觉?”钟老爷子放下碗筷,看着进来收拾的简明宇,笑着提议。
少年人大多贪睡,钟老爷子自己小时候也贪睡,可家里条件摆着,哪里允许他一觉睡到自然醒?还是庆然福气好,他可没有爷奶爹娘那么宠他,要是不早早起来干活,估计会有人进房把他从床上给揪起来,连睡到日上三竿挨板子的机会都不会有。
简明宇手上的动作有刹那顿住,随即嘴角绽出一抹浅笑,欣然应下。拒绝长辈的好意,那也要看场合,这种无伤大雅之事,还是顺着他们比较好。
将碗筷收到厨房,接下来便没简明宇什么事,庆和坊的厨娘可不是白请的。
简明宇轻轻推开房门,见钟庆然睡得正香,他没再犹豫,卸去衣衫,紧挨着钟庆然打算闭目小憩。谁成想,不知是被窝太过暖和,还是身边的人让他安心,没过多久,竟也安然入睡。
到底是从小就习惯了早起,简明宇再次醒来时,钟庆然依然没睡醒。将被角给掖好,简明宇轻手轻脚退出房间。
天空中还飘着雪,据简明宇目测,貌似雪势不仅没减小,反而还变大了。简明宇脸上露出一丝忧色,不知道雪什么时候会停,这要是连续下个几天,这让那些住茅屋的人怎么办?
不过才下了七八个时辰,地上积雪厚度,已经达到简明宇膝盖下方的位置。看来不用等到以后,估计现在,就有一些倒霉的人家,房顶被压塌。
也是因着这个,钟庆然一行人被困在平阳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