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马车的日子无聊透顶,书不能看,画不能作,也没什么消遣的物事,钟庆然只能拉着简明宇闲聊,或者望着车外的风景发呆。可总不能整天都这样,钟庆然最后无师自通了一项技能——实在无聊就睡觉。
可以说,这两天的行程,钟庆然有小半时间都是睡过去的。钟庆然醒着的时候,简明宇就陪在他身边,等他睡着了,他就跟两个护卫学骑马。车队行进不快,简明宇学骑马并不会耽误事,商队倒是没人有意见。
这事被钟庆然发现后,他也跟着一起学。在运动上,钟庆然还真比不过简明宇,他也没想跟他比,省得生起不忿的情绪,扬长避短才是正确的做法。
骑马并不那么简单。
钟庆然和简明宇都是初学者,特别是钟庆然,学习进度没有简明宇快,为了不耽误事,每次只学很短一段时间,不过,次数比较多便是。
邱少安透过窗帘缝隙,看着被马驮着慢慢走的钟庆然,眼里闪过一丝兴味。就这么个半大孩子,怎么就有这么多奇思妙想?希望不要让他失望。
骑马比坐马车畅快多了,如果可以忽略,大腿被磨得褪了一层皮这件事,那就更好了。幸运的是,为了不耽误队伍行程,两人骑马时间都不长,大腿擦伤没那么严重,加之,钟庆然自己配置的药油,效果很好,睡前擦上,一晚上过去,第二天两人照样生龙活虎,看得不明所以之人大感惊奇。
作为一个半吊子大夫,钟庆然自是知晓,长时间骑马,对于还没发育长成的孩子来说,并不好,容易使双腿走姿不甚雅观。简明宇听他这么一说,便减少了骑马的时间,每天过过瘾就好。
可惜,这样闲适的日子没能持续多久。
天空开始变得阴沉,预示着即将迎来一场冬雨。
刚才还是艳阳天,转瞬间乌云密布,疏朗的天空变得让人压抑,整个车队都躁动起来。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碰上这糟心事,实在让人无奈至极。
看着乌云越积越多,王管事下令众人快马加鞭,尽快找到可避雨落脚的村子。
只是商队的货物摆在那,不是想快便能快起来。紧赶慢赶,车队也没能赶在雨滴落下前找到歇脚的地方。
冬天淋雨可不是小事,这要是得个风寒那就不妙了。要知道,伤寒可曾夺去了无数人的性命。只是,雨天停留在荒郊野外,一样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王管事的做法便是,趁雨没下大前,尽量往前走,若实在运气不好,那就找个地方避避雨。
坐马车的人还好,其余骑马之人就有些遭罪。即便戴上斗笠,披上雨布,依旧避免不了雨丝的侵袭。随着时间推移,不少人裤脚都湿了。眼看这样下去不行,王管事和邱少安这边的负责人行五商量,决定就地扎营。
只是等探路的人回来一禀报,众人方得知,前面不远处就有一个岔道,通向三个不同的地方,而离他们最近的一个村子只有几里远,原本开始安营扎寨的众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等待着王管事和行五进一步的指令。
钟庆然他们坐的马车,窗户早在刚下雨时就已经关死,车厢内只有些微火光跳动,空气沉闷地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钟庆然感觉心里凉飕飕的,他掀起车帘一角,探头往外看了看,整个天地都被雨幕笼罩,黑沉沉的,瞧着不知怎么的,就是让他有些心慌。
钟庆然决定顺应自己的感觉走,他拿出改动过多次的指针,随手一拨,心里想着最近的安全地点。不过须臾间,指针便稳稳指向一端。
钟庆然看了一眼,判断出应该是要走右边那条道,只是不确定通向何方,便直接撩起车帘,问刚回到车辕上的护卫:“王大哥,你刚才也去瞧了,右边那条道通向哪里?”
王护卫眯眼瞧了瞧,回道:“渝州城,不过离这里还很远,我跑了几里都没见到人烟,路还很难走,再多的我也不清楚。我见没有其他发现,便折返回来。”
放下车帘,钟庆然半垂着眼眸,想着这还真巧,王护卫探路方向正好是那里。不过一会的工夫,他已经打听清楚,前面三条道,两条路都比较好走,唯有福运珠选择的那条道崎岖难行,还真是会给他添麻烦。
钟庆然在心中盘算,他要怎么做,才能让车队走右边的岔道。只是无论他如何想,都想不出靠谱的方案,便只能把算盘打到傅掌柜那个亲戚上。
之前商量事情时,钟庆然已经得知,那边负责人是行五,不过这个名字貌似只有他知道,对外称呼为林管事。显然,对方这么做是刻意为之,目的就是让他知晓他的身份。
这让钟庆然很容易就联想到以前认识的行二,同样都是傅掌柜那头的人,名字还是统一取法,那个所谓傅掌柜亲戚之人的身份,几乎托之欲出。
钟庆然可不想将自家性命交托给别人,眼看王管事和行五已经商量好,车队马上就要再次启动,便对着王护卫说道:“王大哥,我们走右边那条道,麻烦你去通知下王管事和林管事,顺便帮我叫一下我二叔。”
听到这个决定,车辕前坐着的三人,齐齐转头望向钟庆然,眼里尽是掩不住的讶然之色。王护卫只迟疑了片刻,便照着钟庆然的指示行事。
很快,车队便喧嚣起来。
钟正义急急跑过来,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庆然,这个时候可不能由着你,你脱离车队万一出事了,我怎么跟你爷奶和你爹娘交代?”
“二叔,别急,听说渝州城好玩的地方很多,我难得出来一趟,便想带着明宇去那边看看。”钟庆然把自己装扮成一个爱玩爱闹,有些任性的孩子,一脸向往地说道,“我打听过了,转道渝州城,并不会绕太多路,耽误不了商队的事。”
瞧着钟庆然跃跃欲试的样子,钟正义黑沉下一张脸,对于这么不懂事的侄子莫可奈何。他还能怎么办?要是他敢丢下钟庆然不管,除非他不管家中妻小,一辈子不再出现在钟老爷子夫妇面前,否则,他还是得乖乖跟在钟庆然身后,给他收拾烂摊子。
钟正义没法子,只得回到商队中,跟王管事禀明,他要照管侄子,暂时不能跟他们一块走。
这边还没商定,那头,行五得知钟庆然让王护卫传的消息,稍作思考,便迅疾禀报给邱少安。
邱少安把玩着手中的铁胆,眼底波澜不兴,眼神随意扫过行五,语气淡淡地说道:“跟着他走。”
“是,属下这就去办。”行五弯腰退出马车厢。
行五到时,王管事正和钟正义商讨,他和他侄子去留的问题,哪知麻烦接踵而来,林管事这边竟然也出了岔子。
这下,王管事就有些伤脑筋了。当初他会同意钟正义带上他的侄子,也是看在庆和坊的份上,他们商队这次拿的货,小半可都是庆和坊出品。也是因为此,王管事对钟正义也高看一眼,以后能不能在上京站稳脚跟,这点关系很大。他也怕跟钟正义分开走,万一他们出事,庆和坊这条路子从此就与他们无缘。
王管事正努力说服钟正义,哪想到林管事又给了他一重击。
原先,他们可是商量好就地宿营,若不是先行人员探查到前方不远就有村庄,他们压根就没有继续前行的打算。
可眼下倒好,计划完全被打乱,他要还想同庆和坊合作,那只有一条路可走,即与他们同行。
既然决定了,王管事就没再迟疑,招呼大家伙准备出发。因着换了路线之后,没人知道离下一个落脚之地还有多远,因此,所有人都上了马车,能进车厢自是最好,进不去的也能窝在车辕上。好歹,车棚能挡雨,再戴上斗笠,披上雨布,尽可能避免被雨淋到,想来应该能支持到下一个村落。
钟庆然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就解决,心中小小有点诧异。他难道就这么值得让人信任?不能啊,这里面,必是有着他不知道的原因。想不明白,钟庆然也就没在此事上多纠结。
车队慢慢启动,车轮轧在路面上,泥水飞溅而起,坐在车辕上的人,多多少少沾了一些泥点子,却没有哪一个人抱怨。行商可不容易,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
等车队正式拐入右侧岔道时,雨滴早就连成一条线,继而连成一片。这条道本就难走,被雨水淋湿后,更是泥泞不堪,载货量比较重的几辆马车,三不五时陷进泥坑中,还好,大部分都是小坑小洼,马匹尚能拉动。可就那么两三次陷进大坑,便让车队中人苦不堪言,心中埋怨几声免不了,一个个都想着,就钟庆然这么个,毛都还没长齐的人事多,还带累了他们。
钟庆然对此毫无所知。当他所在的马车驶进右侧岔道,刚刚不安的感觉便如潮水般退去,心神一松懈下来,他便有些昏昏欲睡。钟庆然没有同睡神抵抗,眼睛慢慢阖上,不多久,头便一点一点的。
简明宇见了,起身去内室拿了一条毛毯,盖住钟庆然腿部,揽过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两人头挨着头,伴随着噼啪的雨滴声和哒哒的马蹄声,安然入梦。
要是让商队众人见到这一情形,恐怕会恨不得上前把他们摇醒。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竟然还有这等心思睡觉,岂不知,他们可被钟庆然给害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