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崇荣摸索着站起身,在中年人说过的地方找到了火石和油灯。
借着微弱的灯光,拓跋先翰看清这是一间不大的地窖,四壁空空,显得有些压抑。他皱了皱眉,突然想到一个严峻的问题,如果地窖被人发现了,他们岂不是被人瓮中捉鳖。
就在此时,只听“哐当”一声,拓跋先翰眼前豁然开朗。原本严丝合缝的墙壁,忽然现出了一个只容得下一个人钻进去的洞口。
卫崇荣推了拓跋先翰一把:“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走!”
拓跋先翰回过神来,率先钻进了地道,卫崇荣紧随其后。他往前爬出一小段,只听身后又是“哐当”一声。拓跋先翰没有回头看,他知道是卫崇荣把地道口给封住了。
地道起初很狭小,他们只能蜷着身体,手足并用地在里面爬行。爬过一段以后,地道越来越宽阔,他们也能站起身,猫着腰走路了。再后来,以卫崇荣的身量,就能完全站直了走。
拓跋先翰越走越是震惊,这里是庆佳啊,是扶余的王城,大衍人竟能搞出这样的阵仗,还不被任何人所知晓,实在是太可怕了。
卫崇荣面无表情,其实心里的震撼程度,一点也不亚于拓跋先翰。
他被赫连濯擒来不过十余日,卫昭的手下再厉害,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挖出这样规模的地道来。更何况,这样的地道还不止一条。
他想来想去,只想到一种可能,就是卫昭被俘以后,有人曾经想过要救他。只是他没想到,卫昭后来被赫连濯转移到了城外,这些辛苦挖好的地道,也就没有派上用场。
约莫走了一刻钟,地道终于走到了尽头,拓跋先翰还是没能看清卫崇荣的动作,出口就在他面前突然出现了。他从洞口翻出去,顿时被堆积如山的大白菜给淹没了。
原来,这是一间菜窖,大半边屋子堆的都是过冬用的大白菜。只是现在已经是春天了,不知他们家是人太少,还是菜太多,竟然还剩这么多没有吃完。
卫崇荣跟着拓跋先翰从菜堆里爬出来,看到他头上顶着一片白菜叶子,模样颇有些好笑,不由笑了起来,笑得直捂肚子。
拓跋先翰不明所以,他伸手把卫崇荣牵起来,顺手摘掉他头上挂着的半片发黄的白菜叶。
卫崇荣顿时不笑了,还帮拓跋先翰把叶子也摘了,敢情他是五十步笑一百步,真没意思。
从菜窖出来,卫崇荣意外地发现这户人家竟然没人,不过他没有细究,拉着拓跋先翰匆匆翻墙走人。按照中年人的提示,这只是他出城的第一步,必须小心谨慎,一步都出不得差错。
顺利翻过矮墙,卫崇荣见四下无人,小声对拓跋先翰说道:“我们该分手了,就像你说的,有缘再会。”接下来的行动,他不能再带着拓跋先翰了。
拓跋先翰挑眉笑笑:“小王爷,为了帮你,我同时得罪了大君和贺容主君,你再回庆佳城的时候,如果我还没被他们干掉,你记得要来救我。”
卫崇荣点点头,承诺道:“我会的。”真有那个时候,他会试着相信拓跋先翰的。
拓跋先翰从怀里拿出一把短刀,扔给他:“给你防身用的。”说完转身走人,毫不迟疑。
目送拓跋先翰离开,卫崇荣转过身,朝着第二个地道入口的所在地跑去。
扶余王宫,赫连濯对着贺容陵大发雷霆,气急败坏地怒吼道:“你不是说小兔崽子一定在城里,人呢?你告诉我,他人在哪里?”
大衍大军围城在即,他已经派人给卫昭传信了,他再不退兵,他就把他儿子给千刀万剐了。谁知关键时刻,伊殷竟然不见踪影,要是贺容陵不把人弄出宫去,就不会有这件事。
贺容陵像是在欣赏赫连濯震怒的表情,等他吼完了,才悠然道:“我承认,我低估了你家小兔崽子的本事,可他就是在这里,对改变我们的不利局势,也是毫无用处。”
“不可能!”赫连濯咬牙切齿,“你别看卫昭口头说得厉害,儿子在他面前被人行刑,他会心软的,我了解他的性格,他绝对受不了的……”
贺容陵长出口气,面上显出几分怜悯的神情,沉色道:“赫连,我不怀疑你对卫昭的了解程度,可我要告诉你的是,姬辛已经从乌苏大草原赶过来了。”
赫连濯愕然,愣愣地说不出话,仿佛是被卫昭出人意料的做法给惊呆了。
贺容陵站起身,肃容道:“卫昭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他不退让,任何情况下都不会退。所以我们也不用再打其他的主意了,老老实实迎战吧,那才是男人该做的事情。”
“你去哪里?”眼看贺容陵就要跨出房门,赫连濯大声问道。
“我上城楼。”贺容陵头也不回地说道:“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他不是芙莉妲,哪怕早就知道这场战事的结果,也不可能像她那样心安理得地等待着注定的失败。该他做的事情,他绝对不会逃避,至于结果如何,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贺容陵离开后,赫连濯沉默地坐了许久,一句话不说,也不传人伺候。
良久,他终于下令道:“传令下去,停止在城中的搜捕,全体士兵,准备迎战。”贺容陵是对的,大衍对扶余发起的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不是出于私怨。
较之数百年前就被划入过中原版图的幽州,庆佳城以及所在的白河平原却是东胡的故地,后来被扶余人占有,它和中原的任何一个朝代,都没有丝毫的关系。
霍青阳是跟着卫昭一路从鹤城打过来的,他很明显可以感觉到,他们在庆佳城遭遇到的抵抗,是前所未有的强烈和顽固,给他们的进攻造成了非常大的困扰。
卫昭把指挥权给了姬辛,不代表他就没有披甲上阵。不过,最令他担心的事情始终没有发生,不知是没有找到卫崇荣,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扶余人始终没有据此来威胁他。
“听我号令!射!”
哪怕是在春日,庆佳的风也是凛冽的,刮在脸上叫人生疼。
贺容陵沉稳的声音从风中传来,上百支翎箭齐齐射出,攻城云梯上的大衍士兵无处躲藏,顿时倒下大片,但那些没被射中的,仍是毫不犹豫,继续往上爬。
庆佳是扶余的王城,王城一旦告破,跟亡国也就无异了,所以不用任何人多说,扶余的士兵个个杀红了眼,只为守住自己的国都。
随着时间的推移,弓箭手们射箭的速度渐渐放慢,霍青阳身先士卒,率先爬上了城楼。
没等他站稳,离他不远的贺容陵就是一枪刺来,他左挪右移,勉强躲了过去。
贺容陵一击不成,待要再来,却听身后风声乍起,情形似乎不对。他猛地往旁边一跃,回身再看时,只见整整齐齐三支箭,排成一列插在他刚刚站的位置的墙面上。
霍青阳晓得是卫昭在城下助他,不由咧嘴一笑,趁着贺容陵被阻挡这一下,提刀杀到远处去了。贺容陵避开卫昭的箭,再要追赶霍青阳也追不上了,只得作罢。
尽管扶余的士兵足够拼命,双方的人数差距在那里摆着,既霍青阳之后,越来越多的大衍士兵登上了城楼,双方在高高的城墙上展开了短兵相接,不时就有失败者跌落下去。
而在城墙下面,堆积着无数的尸首,有扶余人的,也有大衍人的。
天黑之前,南城的城门终于被巨木撞开,卫昭带人冲进城里,扶余大势已去。
城里比城外更混乱,虽然卫昭早已下令,不得屠城。可面对自发抵抗的扶余百姓,大衍的士兵不可能不还手,流血冲突频繁出现,好在没有引起大规模的混战。
卫昭心急如焚,一边命人稳定城中的局势,一边派人搜索卫崇荣的踪影。
霍青阳当属今日的最大功臣,他是第一个杀上城楼的人,并且生擒了赫连濯。
“赫连濯在哪里?快带我去见他。”迟迟找不到卫崇荣,卫昭不得不怀疑,他是否落到了赫连濯的手中,可是这样的话,两军对阵的时候,赫连濯为何没把他推出来。
到底是一国之君——虽说已经亡了国——卫昭手底下的人给赫连濯的待遇还是不错的,起码关的是个单间,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样,好几个人挤在一起。
示意亲兵在外守候,卫昭单独进了屋,沉声问道:“告诉我,荣儿在哪里?”
赫连濯见到卫昭,表情有些古怪,似笑非笑的。他盯着卫昭看了片刻,朝他招了招手:“阿昭,你走过来一点。灯太暗了,你站得太远,我看不清楚。”
卫昭面无表情,冷冷道:“我问你荣儿在哪里?你听得见就行了,不需要看得见。”
“阿昭,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不要这样无情好不好?”赫连濯越说越作,全然不懂得收敛。
卫昭狠狠咬牙,疾步冲到赫连濯面前,猛地一拳揍上他的胸口,揍得赫连濯咳个不停。
赫连濯抬手擦去嘴角咳出的血迹,挑眉笑道:“打是亲骂是爱,我就知道阿昭不是真的对我无情,咳咳……”
卫昭对赫连濯的“调戏”毫无兴趣,厉声道:“够了!你只要告诉我,荣儿在哪里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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