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料到君华会说出这样的话,卫崇荣愣住了,片刻方道:“其实,小猴子在长宁王和昭阳侯面前,只是比较会撒娇,也不是多闹腾的,你要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但是——”君华稍作停顿,正色道:“不必如此。”
“怀熙,你……这又是何苦呢?”卫崇荣有点明白君华的意思了。
君华幽幽叹了口气,说道:“阿荣,我们不一样的,我想你应该已经发现了。父王和爹爹当然是我的父王和爹爹,可对他们来说,我却不是他们的孩子,而是个毫无瓜葛的陌生人。”
如果他来得能和卫崇荣一样早,在小猴子的意识还不存在的时候就成为父王和爹爹的儿子,他也能像卫崇荣在卫昭面前那般神情自若,可是小猴子已经存在了,他绝不可能代替他。
就是他和卫崇荣之间,也因为十九年的时间差异,产生了巨大的隔阂。
他念念不忘的,是救过他的对他很好的伊殷,虽然他从来不会给他回应,还一门心思倒贴卫阳,便是被他利用了那么多回,也是头撞南墙死不回,他拉都拉不住。
但是卫崇荣已经不是伊殷了,那些前尘往事他虽然记得,可在他把原来的世界变得面目全非的同时,以前的事情,对他而言不过就是遥远的记忆了,对他的生活毫无影响。
卫崇荣正要开口说话,一只鸽子飞进了院子,落在了他的面前。卫崇荣捡起鸽子,拿出纸条,一眼扫完就变了神色,表情变得凝重无比。
第102章 回门
眼看卫崇荣的神色变得凝重,君华脸上自然而然浮起担忧之色,他等了片刻,见卫崇荣没有说出飞鸽传书的内容,不禁犹豫着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很糟糕么?”
卫崇荣紧紧攥着纸条,皱眉道:“上个月底,朱夏突然起兵进犯南越,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已经连克六城,照这个趋势下去,直接打到南越国都静安城也是有可能的。”
“朱夏进犯南越?”君华喃喃重复着卫崇荣的话,不解道:“与你有何相干?”
朱夏和南越都是大衍南疆的邻国,元正皇朝末年,他们趁着中原大乱的机会,可是占去了不少地盘,只是大衍立国以后,重心一向都在北疆,对南疆没有投入过多的兵力。
南疆多山,属于易守难攻之地,况且朱夏和南越都很有自知之明,主动向大衍称臣纳贡,避免了战火的蔓延。不然以大衍的国力,纵然是觉得在南方的山岭之间开战得不偿失,真要动起手来,灭掉朱夏和南越绝非难事,只是没有那个必要而已。比起朱夏,南越显然更老实,从来不会轻举妄动,朱夏倒是胆子大,可惜挑衅的代价就是丢了易州六郡,搞得自己很被动。
卫崇荣想起君华对泰安一朝毫无了解,忙解释道:“泰安三年,今上长姐云梦长公主下降南越王太子阮绍。昨年开春,南越国君驾崩,王太子继位,蔻姐姐也就成了南越的王后。”
“如此说来,南越极有可能向陛下求救了?”君华略加思索,得出如上结论。
卫崇荣在院子里来回踱步,许久方沉吟道:“按说该是这样,南越对我朝一向恭顺,又是蔻姐姐的夫家,大衍于情于理都不可能不管,可我总觉得,图朵的这个进攻时间,选的有点微妙。”
他在易州的时候图朵不动南越,反而不自量力地出兵红河郡,被他打得灰头土脸,他刚回了京城不到一个月,他就快打到静安城了,显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早有准备。
“什么意思?”君华对南疆当前的形式了解不够,只能猜测道:“你是担心陛下不愿出兵吗?”
朱夏和南越中间隔着一个暹罗,接壤的地界并不多,而南越的北部,是神武大帝时期属于琼州的四个郡。大衍作为宗主国,维护南疆的平衡是很有必要的,若能趁机收回失土,那就更好了。
卫崇荣摇摇头,无奈道:“君心难测,陛下在想什么,我如何能知道,再看吧。”事关大局,卫兰再是不喜欢他,也就是不给他立功的机会罢了,于大衍有利之事,他总没道理拒绝的。
君华见卫崇荣不肯再说,也就没有再问,这件事该如何处理,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当天下午,君华没有午睡,他想的是,如果之前小猴子猜的他们每次睡着都要交换一回的结论是成立的,那么明天早上,醒来的就该是小猴子,正好可以回家,不用担心露出任何马脚。
岂料到了回门那日,小猴子并没有出现,卫崇荣和君华都呆住了。
怎么会是这样?
不是说好的一人一次吗?
……
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回家见到君情和姬辛,君华除了激动,更多的却是畏惧。
为人父母者,哪有不了解自家孩子性情的,他在卫昭面前都演不好,如何能够瞒过他们?
要是被他们发现,他不是小猴子,他该怎么办呢?
两人无言对视片刻,卫崇荣率先回过神来:“怀熙,赶紧换衣服,我们快要迟到了。”现在不是研究规律的时候,误了回门的时辰,才是更麻烦的。
君华呐呐地点点头,下意识地照着卫崇荣说的话去做。
临出门前,见君华紧张地步子都不知道该如何迈,卫崇荣特地安慰道:“怀熙,没事的,他们是你的父王和爹爹,你要是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做,就依着本能行事吧,就像你舞剑一样。”
昨日的那段剑法,明显是小猴子的功劳,怀熙哪里学过这些。
闻及此言,君华心下稍安,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微笑。
由于携带的礼物比较多,卫崇荣和君华没有骑马,而是坐的马车回长宁王府。两家隔得很近,一炷香的工夫就到了,卫崇荣什么都没来得及给君华交待,只顾着安慰他了。
前世,君华从来没有来过长宁王府,他有记忆的时候,大衍已经没有长宁王这个爵位了。
好在卫崇荣抱着以防万一的想法,昨天还是画了一幅长宁王府的地图给君华,免得他回了自己家,连自己的院子的都找不到,要是那样的话,他们真的是什么都不用解释了。
就算素未谋面,血缘的牵绊也是与生俱来的,君华第一眼看到姬辛,就认出了他是谁。
他很想控制好自己的表情,不让人看出端倪,可他真的管不住自己的眼泪。
论及对君华的宠爱程度,姬辛若是排了第二,卫崇荣也不敢排到第一的。若是没有这个宝贝儿子的存在,兴祖皇帝在世的时候,肯定会让他们各自成亲的,断不会允许他们在一起。
所以君华对姬辛的意义,与姬卉并不完全相同。可恨有个卫崇荣,从小就爱跟他抢儿子,君华还叫不利索父王的时候,就会追着卫崇荣叫哥哥了,怎能让姬辛心里高兴地起来。
后来,姬辛去了易州,君情带着两个儿子跟了过去,姬辛满心以为,隔着上千里地,他儿子再也不会念着那个臭小子了,却不曾想到,君华在瞒着他的情况下,就把素云丹给服了。
服食素云丹的滋味,姬辛虽然没有尝过,可君情当年有多难受,他却是见过的。
前两日,卫崇荣上门迎亲,要不是君情拦着,姬辛当时就想揍人的。
好容易按耐住了想要动手的心情,又眼巴巴地等了两日,终于等到儿子儿婿回门。结果儿子还没说话呢,眼泪珠子先下来了,看得姬辛那叫一个心疼,一把冲过去把人搂在怀里。
“儿子,告诉父王,是不是那个臭小子欺负你了,不要怕,有父王给你撑腰呢。”要是儿子也支持,他多年来想揍卫崇荣的夙愿也就能了了,姬辛的心情有着不为人知的激动。
君华却是被姬辛的举动吓坏了,愣愣地不知该说什么,眼泪也很神奇地止住了。
从小到大,他都是一个人,从来没有人抱过他,亲过他。卫夙再疼他,他的皇帝身份摆在那里,不可能对他多亲热的,不过是赏赐丰厚,锦衣玉食罢了。
他身边伺候的人也很多,可他们都是唯唯诺诺,只会讨好他,却不会关心他。
第一次被人抱着的滋味还是拜卫阳所赐,虽然没有证据,可君华能够想到,敢在上林苑把他扔进昆明池的人,肯定是卫阳指使的,其他人哪有那样的胆量。
卫阳倒不是想要他的命,因为除了同样举目无亲的自己和伊殷,他身边也没其他人可用。幼稚的小皇帝叫人作弄他,多半是常年的心里不平衡积累下来,再不发泄就要被逼疯了。
的确,对比他这个和兴祖皇帝无亲无故的孤儿,卫阳身为皇子,是被冷落地够呛。
没等卫阳的人看够好戏把他捞起来,卫崇荣就先下了水,直接把他救走了。
前世的他,由于早产加难产的缘故,自小体弱多病,纵然昆明池的水不是很凉,在里头泡上一会儿,也够让他病上三天三夜,烧得什么都不知道,只记得有个人一直陪着自己,抱着自己。
只是等他病好以后,卫崇荣对他就再也没有那样亲近过了。
此刻被姬辛搂抱着,君华的身体先是僵了僵,但是很快就放松下来,回话道:“没人欺负我,父王……”他原以为,自己会很难开口的,真正遇到了才明白,什么犹豫的过程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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