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夭 (五色曼陀罗)

“话虽如此，但纸终究包不住火。”寒铁心说道，“白月城那件事沉寂了这么多年，无端被再次提起，绝不是空穴来风，这一点很多人都会想到，所以他们必然会彻查这件事，一旦查起来，就说不定会查到你的头上，毕竟青萍教是你师父一手创建起来的，而白手起家的创建一个门派可比继承家业困难的多。”
“青萍教的事我自会处理好。”萧凤翎说道，“想要在这里放肆，也要先看看他有没有本事才行！”
“我知道，你自有你的办法。”寒铁心坐起身，拍了拍粘在背上的土。他很清楚，萧凤翎不是一个没有计谋的人，又怎么会不设防，寒铁心今天所说的对他来说不过是些废话，但明知道是废话，寒铁心还是跑来说了，究竟是为什么呢。寒铁心想，或许只是为了来见萧凤翎找的一个并不高明的借口吧。
萧凤翎见寒铁心欲言又止的样子，问道：“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没什么。”寒铁心摇头道，“这些事本就不用我来嘱咐你。”
“哦？”
“我……我就是来……看看你……你们……”寒铁心支吾起来，“孩子……还听话么？”
“嗯？哦……挺、挺乖的。”被问道孩子的问题时，萧凤翎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那日和我师父走，是怕若是惹他生气会对你不利。”
“我知道。”
“其实我……”寒铁心的话还没有说完，面前忽然变得凝重。萧凤翎不解的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只飞蛾在夜色中扑腾着翅膀在寒铁心身边久久盘旋不去。
“凤翎，你自己多加小心！”寒铁心说完，不等萧凤翎回答，便起身跃起，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121章 仇人

寒铁心回到住处后，雪谷老人正背着手望着窗外在房间里等他。他的表情比平时多了几分冷峻，本就严肃的脸此时看上去更是让人心慌。
寒铁心咽了咽口水，叫道：“师父。”
“你回来了。”雪谷老人侧过半张脸，阴晴不定的神色让周围的空气都瞬间变得沉闷了许多，“你去哪里了？”
寒铁心知道师父既然派出飞蛾找自己回来，自然知道自己的去向，也就不再隐瞒，实话实说道：“徒儿去了青萍教。”
雪谷老人又问：“去青萍教做什么？”
寒铁心答道：“麒麟山庄买通了青萍教的弟子打探消息，如今他们已经知道萧凤翎手中的桃夭剑就是当年白逐星的配件斩风。”
“那又如何？”雪谷老人不痛不痒的说，“杜寻那厮当年夺走斩风剑的时候就应当料想过今时今日。这么多年平安无事，我还觉得是便宜他青萍教了！”
寒铁心知道雪谷老人因为师兄梁霄的事对青萍教心怀恨意，自己此刻说什么都相当于是火上浇油，索性干脆闭上嘴当个哑巴。雪谷老任骂过杜寻又骂青萍教，然后忽的闭了嘴，沉默许久后，再次开口，声音已经恢复平静，只是那平静中竟夹杂着几分悲凉和不忍。
“铁心，你真的对那个萧凤翎这么念念不忘吗？”
寒铁心答道：“请师父放心，我既然已经答应随您一起回雪谷专心练剑，就一定会言而有信。”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雪谷老人看出了寒铁心的逃避，再次问道，“我是问你，你对那个寒铁心，真的那么上心吗？”
“这……”寒铁心咬咬嘴唇，“我现在的确是忘不了他……”
寒铁心的话还没有说完，雪谷老人便走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枯瘦的手指几乎嵌进寒铁心的肉里：“你听师父的，忘了那个人，不要再去找那个人，斩断与他任何的联系不要再有往来！师父不会害你，你一定要听话！不要落得一身罪名！”
寒铁心被雪谷老人冲动的行为吓了一跳，在他的印象中，师父仙风道骨，永远都是一副胸有成竹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从未见他这般失态过，不禁轻轻叫了一声：“师父你……”
雪谷老人似是发现了自己的失态，松开寒铁心的肩膀。寒铁心默默叹了口气，斩断与萧凤翎的任何联系，怎么可能，他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我们这辈子都斩不断的联系，但雪谷老人决绝的态度仍是引起了寒铁心的怀疑，他轻声问道：“师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雪谷老人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意味深长的说道：“你知不知道，孟良死了，死在了青萍教中。”
对于这个消息，寒铁心并不觉得奇怪，毕竟孟良的毒已经侵入五脏六腑就算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死对于他来说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雪谷老人似乎猜到了寒铁心的想法，继续说道：“孟良不是毒发死了。”
“哦？”
雪谷老人道：“我之前去见他的时候，见他所中之毒和他的内力，应该还能撑半个月，如今不到十天他就死了，显然是他杀。”
“师父的意思是说萧凤翎杀了孟良？”寒铁心说道，“孟良对他师父不敬，杀了他师兄，还曾妄图将萧凤翎一并杀死，萧凤翎等不及他毒发身亡就要杀了他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
雪谷老人冷笑道：“那为什么他早不杀晚不杀，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杀？”
寒铁心觉得师父话里有话，于是问道：“师父的意思是？”
“你不是让我去查星云门的情况么？”
寒铁心一听星云门，心里咯噔一下，有所预料般的略带颤抖的问道：“师父……查到了什么？”
“我派御风楼的探子找到星云门的旧址，由于星云门门派太小，只有一师两徒，旧址早已荒废。我又派人去周边打探，终于从曾经的邻居口中，大致标会出了杜寻的样貌。”雪谷老人边说边从衣袖中拿出一张画着肖像的纸，“你来看看，可是与你当年同我描述得一样？”
寒铁心一把拿过画像，颤抖的打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画中的男人，拿着纸的手渐渐握紧，随着泛白的指节咯咯作响。
“是他！就是他！”寒铁心的脸上蔓上杀气，牙齿紧紧咬合着，只能从齿缝间传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他就是当年害我一村人惨死的罪魁祸首！”
此时寒铁心的脑子里忽然想起那日同萧凤翎在青萍教的密室里看到的无名灵位。起初寒铁心还以为那是为了教众弟子所立，奇怪与为什么灵位上都没有名字，现在想想，那不正是为杜寻所害死的自己村子的村民所立的么。
“那个恩将仇报的混蛋也配给村民们立牌位？想寻求心灵上的救赎么？想得容易，你所犯下的罪，你所背负的冤魂，你生生世世都洗不清！”寒铁心狠狠说道，“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我们与你无冤无仇，还救了你的性命，你为什么要恩将仇报将我们赶尽杀绝！”
雪谷老人叹了口气道：“当年杜寻得到斩风剑河白逐星的秘笈，一时间便成为了众矢之的，他应该很清楚，一旦被发现武林中人人想要的武器和剑法在他的手中，一定会被武林各路人马追杀，比白逐星死得还惨。所以他必须保证自己行踪的秘密。”
“所以他就恩将仇报的引马贼来杀我们？！”寒铁心双目赤红的吼道。
雪谷老人平静的说：“这世上最能够保守住秘密的便是死人，最能够让人相信的还是死人，杜寻只有让你们村子不留活口，才能放心自己的行踪不被泄露出去。”
寒铁心垂着头，失神说道：“师父早知道萧凤翎的师父便是杀害我家人的凶手，才会让我不要和他来往？”
雪谷老人面色有些复杂，嘴唇颤动了几下，缓缓吐出一口气道：“其实……杜寻……不仅仅是萧凤翎的师父。”

☆、第122章 刨坟

听了雪谷老人的话，寒铁心心头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尽量压抑着这种预感带来的强烈不安与烦躁，稳了稳心神，问道：“师父这话是什么意思？”
雪谷老人说道：“我派去打探的人还得知，杜寻在星云门的时候已有妻儿，他的夫人萧氏受不了日子清苦，跟着一个商人走了，将还在襁褓中的婴孩留给了杜寻。杜寻一介武夫自知养不活那孩子，便将他放到村里的一户人家抚养。他得到斩风剑后曾去找那个孩子，却发现孩子已被那户人家卖到了青楼。”
“青……楼……”寒铁心喃喃重复道，他记得萧凤翎曾经和自己说过，他正是被父母卖给了青楼的小倌，“师父的意思是……萧凤翎……萧凤翎是杜寻的……儿子？”
“我知道这件事情你肯定难以相信。”雪谷老人看着寒铁心不可思议的神情说道，“这件事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也不会这么说。我派去的人找到了当年萧凤翎养父母的儿子。这些都是他亲口说的。”
寒铁心觉得自己的双腿在颤抖，似乎要站不稳了，不仅是腿，他觉得全身都在颤抖，他在心中预想过最坏的结局，就是真的如孟良所说，萧凤翎的师父就是当年害死自己家人的仇人，却万万没有想到他竟会是杜寻的儿子。难怪师父会说不想自己落得一身罪名，恋上仇人的儿子，还和他有了孩子，自己真的是无言面对九泉之下的父母亲人了。
又到了师父的祭日，萧凤翎没有告诉任何人，独自挺着浑圆的肚子踏上了去梅岭的路。到达梅岭时，天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黏糊糊的很是让人心烦，萧凤翎买了把伞和几样师父喜欢吃糕点朝着那个无名坟冢走去，却远远听到了雨声中夹杂的异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