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狁没料到他做起这事来这么利索,等反应过来,这脸都擦完了,他又抬头,就见凌深搓了把手上的帕子给自己擦脸来着。白色的帕子拂过脸颊,擦去灰扑扑的一层,底下显得白皙的皮肤就立即显露了出来。
说来也怪,同样在太阳底下晒着,面前这人却仿佛怎么样都晒不黑似的,这样一天下来,外头的兵将们都顶着张关公似的大红脸,面前这人除了脸颊微有些红外,也不见他肌肤有晒伤晒黑的迹象。
凌深擦到一半,正巧对上于狁的目光,微微怔了下,便又问:“你还没说呢?你的馊主意还是他的?”
这个“他”指得便是发了这道旨意的人,可不就是当朝天子。
于狁自然知晓他意指的谁,就收敛目光,轻笑了下,道:“我只是提了下,倒是没想到他会给你安排这种职务。”
“你很满意?”凌深擦完脸,拉下帕子丢进水盆里。
于狁摸了摸下巴,点头一笑:“是挺不错的。”
凌深挑眉,走到于狁面前,双手撑在他身侧,居高临下地俯视他:“那待会要我给你暖床不?”
这话他故意说得很轻,语速也不快,慢悠悠地却透着一股轻佻和诱惑。于狁瞧着他嘴角的淡笑,饶是知道他是玩笑,眼下也是特殊时期,还是忍不住笑着调戏:“那便乖乖躺那里去。”
于狁抬着拇指微微一指,赫然就是戳着自己营帐内唯一的一张榻。凌深偏头瞧了眼,下一刻就收回目光,转而又落回到近在咫尺的这张脸上。
于狁早在前几日就恢复了容貌,他脸上挂着显得温和的笑,眉间又自有一股英气停留,凌深看着眼前这张怎么都顺眼好看的脸,“啧”了声,接着又靠近了几分。
“我不介意在这里给你暖床。”凌深含着淡淡的笑意说着,只是不巧他一说完,外头就响起守卫兵士的声音。
“主帅,侯大人求见。”这话才落下,凌深都没来得及站直了身子,侯月滨竟然没等同意,掀门走了进来。这一进来,正看到凌深站在于狁面前,两人贴得极近,姿势也极是暧昧,他们似乎也有些呆住了,怔怔地看着他这边。
“咳!”侯月滨往日里咳得多了,都咳习惯了,今次这一声咳嗽却一听就知是假的。他面露尴尬,赶忙收回望着里面两人的视线,目光躲闪:“抱歉,抱歉,你们继续、嗯,继续……”说罢就往后退去。
“侯大人,请留步。”于狁赶紧阻止他离开,同时不忘抬眸瞪了凌深一眼。
凌深摸摸鼻子,主动退到一边静静站着。
面前没人了,于狁面向侯月滨,做了个“请”的动作,邀他坐到一边的杌子上。等侯月滨入座了,他才开口问道:“不知侯大人有何事,这么着急着过来。”
“也并非十万火急的事,只不过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制定什么计划。”侯月滨顿了下,仿佛有难言之隐,但最后他还是继续,“我听闻此次对战的那人也是个老将,据说很难缠?”
“难缠是难缠了点,但我自有办法。”于狁明面上安抚了这么一句后,又道,“若侯大人来此是讨论这个的,我想就不必了,目前我们尚未到边关,还不清楚那边的情况如何,眼下也还没得到夏国发兵的消息,想必他们也还在做准备。”
侯月滨松了口气,心中一块大石好似终于落下了,他旋即笑了起来,朝于狁拱了拱手:“既如此,我就不打扰了,你也早些休息,明日还要赶路呢。”
于狁自然没留人,等侯月滨一离开,凌深就发现于狁的脸色不怎么好。他回想了下,貌似从侯月滨提起夏国那个老将开始,他面上就没什么表情了。
凌深是知道这位夏国老将是谁的,可不就是那个名叫翁岩嶙的,据说还把于狁他父亲给阴死了。这大概也是他这么不待见这人的缘故了,想想也是,杀父仇人,还能待见么?除此之外,凌深还真不知道这翁岩嶙有什么本事,但能走到这一步,想必就是他打仗没什么本事,但其他方面肯定有过人之处。
可惜凌深对此没多大兴趣,只是上前几步,用手指戳了戳于狁那张绷着脸,还故意拂过他的下巴,微微使其抬高。
于狁被他的举动闹得没了脾气,眸光无奈地望着他。
凌深挑起他的下巴,忽得想到件事儿,就问道:“对了,你预估这次会打多久?”
于狁没好气地拍掉他的手:“我又不是算命的,怎么可能算到这种事。不过夏国的五公主想要发动兵变,必定会抓紧时间,这么算来,这场战事短则三四个月,长则不会超过一年。”
“哦,这就好。”凌深眉眼一挑,整张脸随之舒展开来,“你最近有没有送信到山寨里头?”
“前些时日送了一封回去,已经有回信了,不过明日我还要再送一封……”于狁带着点疑惑地瞧了他一眼,“怎么?你有事?”
凌深点点头:“是啊,帮忙捎封信给先生,我也有事要找先生帮忙。”
于狁没多想。不过第二日,凌深在把写好的信交给他时,却特意嘱咐了一句,千万不能给别人看了,不管是他,还是赵云洲。于狁好奇,可凌深在一边盯着,直到最后于狁都没能找到机会偷看这封信。
☆、第九十章
于狁没看,作为老实人的赵云洲更不可能看了,最后这封信竟原封不动地到了孟春和手里。
凌深将一些嘱托写在这封信里,又交代了一下之后的打算。孟春和一边看,一边附和着点头,等看完了信,这位青峰寨的先生俨然已经站到了大当家这边。当然,这种事同样不好对人说的,就是赵云洲也一样。先生只是招来了沈奇,让他多多留意夏国那边的生意,之后便又回了封信给凌深。
话说回来,虽然沈奇回来了,但夏国的生意却是没有就此落下。奇珍馆的生意挺清闲的,但一旦有了必定都是大头,而眼下茶楼也已开张营业了,夏国人虽不常喝茶,却也不乏一些附庸风雅的人总喜欢往茶楼跑,生意倒也一直不错。
沈奇与这两家店的负责人都有书信往来,以至于对雁鸣目前的局势也有所了解,据闻近几日雁鸣可谓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淡中,皇帝病重,可储君却尚未甄选出来,不少百姓都说在城外几百里地的地方见到军队扎营的,因此纷纷猜测是否有大事要发生了。
这些都是从茶楼那边传来的小道消息,当初凌深开茶楼的用意便在于此,没成想现下竟然也派上了同样的用场。
沈奇将茶楼那边送来的信件统统夹在孟春和的那封信里,由蜃楼一起送去正赶往溯北的凌深手里。
凌深收到回信已是两天后的事情了,就在营帐中,于狁亲手将一个尾指粗细的小竹筒交给了他。
凌深接过那小竹筒,上下摆弄了半响,突然就问道:“你没偷看吧。”
其实这竹筒上面的蜡封还是完好无损的,虽然可以拆了重新弄一个上去,可想想也知道眼前这位大忙人是不会这么无聊的,不过他还是没有要收回这话的意思。
于狁坐在书案前,正看着溯北的地形图,听他这么说,脸上顿时露出无奈的神情。
凌深凑巧抬眸瞧了眼,就瞧见他这表情,视线一对上,他一笑,冲他摆摆手:“我说笑的。”完了就着手拆开蜡封,取出了里面的信件。
于狁本都垂眸继续去看地形图了,但又实在好奇,就放下手中的地图走了过去。
临时的营帐都不大,仅仅是用作休息的地方,即便凌深坐在角落处,于狁也不过走了五六步就到了他边上。凌深就坐在地毯上,他虽将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书心上,但到底留了个心眼,察觉到于狁到了身边,赶紧藏起了手上的信件。
“怎么?是什么机密,还怕人看了不成?”于狁没要抢信的意思,只一屁股坐了下来。
凌深斜了他一眼,之后还真就不看信了,而是自顾自将信小心地折了起来,边说道:“这是自然,虽说只是一封家书……”
“家书?”于狁挑了挑眉,他以为只有他的信那才叫家书来着。
就仿佛是听出了他的隐藏意思,凌深折好了信,偏头瞧着他:“青峰寨也算是你我的家了,这信从那里寄出来,难道不是家书?”
于狁心中一动,胸腔不禁溢出丝丝暖意,可饶是如此,他还没忘自己的本意,便又问道:“既是家书,为何我不能看?”
“那是因为这是我和先生的秘密。”凌深扯唇一笑,他素来笑得张扬,唯独这次,张扬中还带着几分狡黠,仿佛是正打算干坏事的狐狸般。
于狁眯着眼睛瞧他,却是拿不准他在打什么主意。
“你不是还有事要忙么?快点去吧。”凌深催他,语气倒也不急,只不过言辞之间竟是要赶他走的意思。
于狁又盯着他看了片刻,面前这人也是坦然,既不看信,也不说话,只是端起一旁茶垫上的茶杯,慢悠悠地捧着抿了口。
此时早已入夜,账内光线却是充足,如同白昼,这是于狁为了方便看书及信件而准备的,等凌深润了喉,侧眸瞧了眼身边的于狁,却见他仍是一脸探究的表情,知道他还没放弃,又是一笑:“我可要睡了,你若不忙,那也早些歇息,明日还得赶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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