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夜白:“……就这个原因?”
沈光明继续凛然:“是的!我信唐鸥,所以我也信他师叔。”
司马凤:“你不生他气了啊?刚不久前不是还气鼓鼓的吗?”
沈光明仍旧凛然:“是生气,但我还是信他的。”
司马凤将烤鱼木条当做折扇用来击掌:“盲目!盲目啊。”
第二日与唐鸥会合后,四人很快决定一探北峰。
迟夜白和司马凤采了许多金风草,全堆在昨夜休息的凹地里。金凤草的气味不香不臭,像是介乎香和臭之间的某个令人不适的点上。沈光明和唐鸥闻到两人身上的气味,齐齐皱起了眉。
司马凤不由分说,抓起两把金凤草塞进二人怀中:“这个味儿可以驱邪,一定要带着。”他举着满手草汁去摸沈光明的脸,两人一个躲一个追,闹得很欢。迟夜白和唐鸥你瞅我我瞅你,相对无言。
张子蕴远远站在林子里看着众人,不出声打招呼,也没有走远。
唐鸥忍着不适,开腔让沈光明和他一起去跟张子桥告别。沈光明犹豫片刻,跟着唐鸥走了。
昨夜入睡之前他循例修习大吕功,走完一周天之后听见外头有轻微的呼吸声。他睡的地方是张子蕴的厨房,条件简陋,不过好在比较温暖。沈光明立刻认出是唐鸥的呼吸声,没好气地问他饿不饿,饿的话还有半碗稀饭和两根水煮菜。唐鸥没吃饭,但他说不饿,随即问沈光明练功是否有阻滞。沈光明说没有之后,唐鸥便转身离去,又回到了张子桥身边。
沈光明睡前突然脑中一亮:因为这地方其实挺冷的,所以唐鸥是想用青阳心法帮一帮自己。
他顿时懊悔不已,裹着薄被在地上打滚。滚完后又想起白天听到的事情,想到唐鸥已向自己道歉,那无处可寄的愤怒和怨恨,就怎么也没办法落在唐鸥身上了。
经过张子蕴身边时,沈光明被张子蕴叫住了。
“沈光明,想拜我为师吗?”他很突然地问。
沈光明摇摇头:“我有师父了。”
张子蕴:“你之前没有的。”
沈光明:“现在有啦。以后也只有他一个师父,下辈子我也要拜他为师的,可能轮不到你了,唐鸥师叔。”
“不想约你的下辈子。”张子蕴冷笑道,“走吧。”
沈光明走远几步,忍不住回头,果真见到张子蕴在瞧他。张子蕴没想到他会回头,顿时有些狼狈。
“唐鸥师叔。”沈光明说,“我不拜你为师,那我还能跟你学功夫吗?大吕功和方寸掌我有点进步了,想给你看看。”
张子蕴皱着眉,一脸不快。
“我知道你高兴的。”沈光明笑道,“等我们探完北峰,一定来找你。”
他冲张子蕴深深鞠躬。
“唐鸥明年来,后年也来。他说以后年年都来。”张子蕴缓慢说道,“你若不嫌远,不觉冷,来就来吧。”
沈光明大喜,差点要跪下磕头,但张子蕴身法极快,刷的就不见了。他这个头没了磕的对象,只好悻悻站起。
跟在唐鸥身后走了一段,才觉得有些不对。
唐鸥年年来,张子蕴的意思是,也让自己年年随着唐鸥同来?
正思量间,已抵达张子桥墓所。
昨日沈光明没来得及细细打量这里,今日阳光好了一些,他上下左右地看,心中连连惊叹。
地面丛生着柔软青草,巴掌大和指头大的各色小花间杂其中。此处正是峡谷的边缘,被山壁环抱着,无数高耸的树木从地面生出来,紧贴着山壁。而唯有当中一条小路直通那处,路面平整,站在当中,抬头便是那洞穴。山壁并不光滑,有嶙峋怪石层出,上头拖着厚厚积雪,下面却是一层浓绿的苔。从地面一直往上攀爬的藤蔓缠到了洞口处,而洞口边缘的石缝里又有另一种模样的山藤长出来,长长地垂下。
山上的冰屑被北风纷纷刮落了,落到半途便化成细小水滴,山谷便仿佛永远被雾气笼着,是一处走不出去的茫茫梦境。
丝缕阳光落在谷中,那浓雾里头便生出一些旖旎色彩,随着雾气而不断滚动、消散,滚动,又消散。
想在这世上找到另一处比这儿更美更妙的墓所,应该也是不能够的了。沈光明只觉得这地方比那些什么千年寒冰的洞窟、流光溢彩的水晶棺材要好看上万倍、奇妙上万倍。
唐鸥抬头望着张子桥棺椁停放的山洞跪下来。
沈光明连忙也随他一起跪。
“不不。”唐鸥拉着他,“你不用,这是大礼,你不必的。”
沈光明站起来退了两步,静静立在唐鸥身后。
“师父!”唐鸥扬声大喊,“我走了!”
他声音又粗又响,砸在山壁上,往高处一寸寸弹上去,消失在风雪里。
“等我们解决了灵庸城里的事情,我再来看你。”唐鸥大声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婆婆妈妈的,你说要做个大侠,就得干脆利落,不能拖泥带水。”
“师父,我不累。我能坚持住。”
“师父,等子蕴峰上的桃花儿开了,我给你折几枝过来。等它们结果了,我也给你带来。它们开花好看,结的果却不好吃。你别嫌酸,都是你种的。”
“师父!天儿太冷了!你跟师叔说,让他别在上面呆太久!”
张子蕴的声音从高处传来:“说完快滚,烦!”
唐鸥笑出声,弯腰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头。
“师父,徒儿要顶天立地,有所担当,定不会让你失望。”
唐鸥又磕三个头才站起来。他膝盖与手腕处的衣料都被打湿,沈光明有些担心:“会着凉吗?”
“不会。”唐鸥看他一眼说,“走吧。”
“问师叔要一件裤子换了吧。一会儿还要去北峰,太冷了,我怕你受不了。听说膝盖着凉了若是不管,以后老了会特别难受,酸痛入骨,很是麻烦。”沈光明絮絮叨叨地跟在唐鸥身后,试图劝他去换衣服,“我看我师父就是这样啊。你别瞧他年纪不大,但每到下雨天和冷天,都抱着膝盖在地上滚,疼得厉害。你以后要是这样可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
唐鸥转头:“不用,走了,别说话。”
沈光明仍在坚持:“这件事你最好还是听我的,我见过师父他的难受样子,你想不到的。师叔不是在上头吗?让他去给你找条新裤子吧。俗话说病从寒中来……俗话是这样吧?总之你还是得注意……”
唐鸥打断他的话:“你不生我气了吗?”
“……”沈光明顿了片刻,“不生气了。若是生气便懒得和你说这么多话,你换是不换呀?你若不好意思跟师叔讲我去便是……”
唐鸥叹了口气,说了句“你真烦”,突地跨了一步,抓住沈光明的衣领,凑了上去。
沈光明下意识地一缩,唐鸥这个吻便落错了位置,亲在他的嘴角上。
沈光明整个人都僵住了,一把抓住唐鸥的手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击即中,唐鸥立刻松了手。他顿了片刻,似乎也不知说什么好,低头掩着嘴,转身走了。
“……位置不对。”沈光明喃喃道,见唐鸥没有反应,大声冲他道,“你亲歪了!位置不对!”
唐鸥停了片刻,再次转身朝他走过来。沈光明看到他的脸红了,忙摸了摸自己的脸。是的,也是热的。
唐鸥这次没有再亲他,直接抱着他脑袋低头吻了他的头发。
“沈光明。”他心跳得飞快,耳边都是血液奔流的轰隆声,好似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真切了,“你又长高了。”
☆、第60章 七星峰(4)
唐鸥说着话,在沈光明脑袋上摸了几下。俩人都是脸皮发热,也不知说什么好,在尴尴尬尬之中,又有些微小的喜悦。
“走吧。”沈光明说,“那俩人该等急了。走走走。”
唐鸥与他走了几步,突然笑出声:“怎么连看都不敢看我了?”
沈光明扭头瞧他,又飞快地转了回去。唐鸥等了一会儿,那人果真又转过来,盯着自己。
“你……哎,我,我,我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沈光明指指身后上方,“你师父和师叔在这儿呢,你就不能找个没人的地儿再再再……再那什么?”
“不能。”唐鸥利落道。
沈光明:“……”
他忍不住笑,觉得笑起来太夸张,便抿着嘴,结果笑得更加扭曲。唐鸥抬手捏他的脸,温和道:“走吧。”
或许有许多话可说,但两人默默走着,什么都没讲出口。
司马凤和迟夜白在外头等得焦急,只怕北峰太远,等去到已经天黑,还得白白在外头的狂风暴雪里熬一晚上。看到俩人从林中走出来,迟夜白立刻站起:“好,出发吧。”
司马凤仍坐在石上,手里是一根仿似扇形的扁平木棍。他把木棍抵在下巴上,饶有兴味地看着走过来的唐鸥和沈光明。
“你俩成啦?”他单刀直入。
“准备好的话去拿披风。”唐鸥见招拆招,“赶快出发吧,别耽误时间了。”
可惜他话音刚落,一旁的沈光明已露出破绽:“咦,你咋知……”
他话说一半立刻醒觉,连忙捂住了嘴巴。但司马凤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了。迟夜白满头雾水地看着面前的老友和唐沈二人,忍不住再度出声催促:“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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