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沈光明曾说过,自己背后有一片火燎的伤痕,于是说着“你别动”,伸手隔着衣服摸了几下。
沈光明:“……你做什么?”
他已经到了要练功的时辰,身体的温度开始略略下降。唐鸥的手很热,青阳真气隐隐传来,但又不灌注入他身体。丹田中的大吕真气蠢蠢欲动,似与青阳真气互相呼应。
沈光明颤抖着,一把抓住了唐鸥胸前的衣襟。
青阳真气对丹田已经开始微微发寒的沈光明来说,无异于最温暖的火源。他不由自主地希望唐鸥再摸多几下,或者……或者像以前一样,将他抱在怀里——但这个想法有些可怕。沈光明没想清楚它为什么可怕,脸已经悄悄红了,身体僵着。唐鸥没注意他的反应,仍细细地抚着。
“你背上的伤在哪儿?”他问,“我怎么摸不到?”
“在左、左边,一直延伸到下面……”沈光明结结巴巴地说。
唐鸥拍了拍他的背:“脱了,让我看看。”
沈光明:“……”
他目瞪口呆。
不远处的火堆旁边,林少意疯狂地笑出声来。
声震群山,睡鸟惊飞。
沈光明深吸一口气,把他的手扒拉下来。
“我要练功了。”他说,“你滚滚滚。”
唐鸥并不知道沈光明为何不高兴。他留沈光明一人在江边盘腿练功,悻悻走回火堆边。
林少意捂着再次流血的伤口,不敢呻.吟出声。照虚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他:“这有何可笑的?”
唐鸥也不知道林少意在笑什么。林少意不管照虚的冷嘲,虚弱地跟唐鸥说话。
“唐鸥,我虽伤了,但内力还在。所以即便你在江对面讲话,我也能听到清清楚楚。”
“嗯。……所以你笑什么?对面有人?”
“我笑你。你刚刚跟沈光明说什么?你这登徒子,还想扒人家小孩衣服?!”林少意说了一半,实在忍不住又笑了。
唐鸥满头雾水:“我是想看他背上的伤,什么登徒子。”
“所以你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让你滚?”
唐鸥诚实道:“不知道。”
林少意笑得更厉害了。一只手捂着剑伤,一只手忍着疼去拉照虚的裤脚:“秃……不不,大师,你不觉得好笑?不好笑吗?哈哈哈哈!”
照虚嫌恶地拈开他的手指扔回林少意身上:“阿弥陀佛,非礼勿听,小僧绝不似林盟主这般言行无端。”
林少意笑得快背过气了:“哈哈哈哈!你说得对,说得很对,非礼勿听。唐鸥,你听到大师说的话没有?佛门中人都知道,你那行为是非礼啊。”
唐鸥完全不明白林少意的笑点在何处。见他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呻.吟,干脆出手啪地点了他的穴。林少意这下顿时动不了了。
火堆旁顿时安静。
唐鸥不想与照虚呆在一处,转身又走到江边。
火堆将灭的时候,林少意的穴也终于解了。剑伤的血止住了,他要和唐鸥等人立刻赶回少意盟。
照虚听两人的谈话,才知道百里疾对唐鸥说了什么。
“等等……”他急道,“你们就这么相信青蝎的话?”
唐林两人对视一眼,齐声道:“宁可信其有。”
沈光明觉得照虚瞬间翻了个飞快的白眼。非常快,幅度很小。除了他和阿岁这种对白眼特别敏感的人之外,也许其余两人都没注意到。
“他可能是在骗你们。当日辛家堡大火死了辛家堡堡主,如今辛暮云要烧少意盟,但林少意不在,你们觉得这合清理么?”
“因他已经认为我死了。”林少意说。
照虚冷笑道:“百里疾都知道你没死,辛暮云这个堡主心思这么诡密,他会想不到?”
未待二人说话,照虚又继续道:“辛暮云前脚才说要杀柳舒舒,若他一早就有了火烧少意盟的想法,为何还要再提一次杀柳舒舒?杀柳舒舒是沈光明偷听到的,这就说明这才是辛暮云真正迫切要去做的事情。火烧少意盟说不定只是一个幌子,他要的是你立刻赶回少意盟。然后,在少意盟身上重现当年的大火。”
林少意怒道:“死秃驴,你刚刚自己还说非礼勿听,怎么又偷听我和唐鸥说话了?”
“你们讲话声音这般大,谁听不到?”照虚显然有些着急了,“林盟主,你必须谨慎小心。你一日不回少意盟,少意盟的火就不会烧起来。辛暮云挑拨少意盟和丐帮,又赢得这般漂亮。千鸽营的情报添些油加些醋再发出去,江湖上人人都会知道辛家堡要压过少意盟了。”
沈光明和阿岁都听得很认真。照虚越说越显得不平静。他眼睛圆睁,眉头紧皱,那张极为端正的脸庞上出现了沈光明从未见过的焦急神情。
“偏偏你和丐帮都先后在散场之后返回辛家堡。辛家堡只要说是丐帮强硬挑衅,少意盟恶意相帮,看上去也十分真实,是不是?辛暮云请求你写江湖令,看似要等武林盟主的公平裁决,但私底下仍旧让百里疾不断活动。你也见过他们说故事的能力,他这次会为你和少意盟编排什么样不堪的理由,你想过吗?少意盟在江湖上树敌不少,如果此时少意盟起火,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林少意紧紧抿着嘴,不发一言。
“就像十年前的辛家堡大火一样。怀揣各样心思的江湖帮派都会过来。他们觊觎少意盟的码头,惧怕少意盟的地位,又讨厌你这个年纪太轻风头太劲的盟主,辛家堡只要稍作联合,少意盟就会有极大的危机。而且,无论此次辛家堡能不能烧尽少意盟,辛暮云都能达到他的目的:毁了你和少意盟。一场不明不白的大火之后,少意盟威信大减,武林盟主也无人信服。”看到林少意无任何回应,照虚越说越急切,“辛暮云蛰伏十年,他不一定是要取你而代之。他的乐趣也许只是复仇,和见你跟少意盟一起身败名裂。”
连沈光明也觉得照虚说得十分有道理。
或许平素平静的人一旦激动起来,总让人很有压迫感。
林少意趴在唐鸥背上,静静听完了。
“和尚,你说得很有道理。”林少意缓缓道,“但我仍然是要回去的。你所说的只是一个可能性,我已经想过。但如果是真的呢?我爹和阿澈无力调动这么多人力物力,如果辛暮云真的要烧了我的家,难道我还能安心悠哉地在庆安城里逍遥?”
沈光明觉得林少意说得也很有道理。他转头看阿岁,阿岁也看着他。两人都很茫然。
突听啪嗒一声轻响:照虚竟将自己腕上的那串佛珠捏裂了。
“林少意!”他怒吼道,“你这个蠢货!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毫无长进!你爹教的事情你都学到了没有!凡事多想两步、三步甚至十步,你有没有做到!”
沈光明和阿岁同时被震得耳朵发疼。阿岁站不稳,忙拉着沈光明的衣袖大声问:“沈大哥!和尚……和尚这功夫是传说的狮子吼吗!”
但沈光明耳朵嗡嗡响,一时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唯有内力与照虚相差无几的唐鸥和林少意没有受到影响。林少意目光一凛,上下打量照虚:“……你是什么人?”
照虚以掌心拖着那串散落的佛珠,紧紧攥在手心。他似是察觉自己失言,咬着唇不再说一句多余的话。
“阿弥陀佛,小僧告辞。”照虚行了个礼,转身跳过低矮灌木,很快踏过江面,消失在对岸的密林之中。
剩这头的四个人,都在发愣。
“你以前见过这和尚?”唐鸥忍不住问。
“没见过啊。光头的人我见过一次就忘不掉,但我记得没有他这个长相的啊。这秃驴的模样,谁见了都难忘记的。”林少意莫名其妙,“他叫我蠢货?我……我蠢货?!”
“是啊你就是个蠢货。”唐鸥冷冷道,“他现在光头,以前不一定光头。”
林少意怎么也想不起来,很快放弃了,催促唐鸥出发。唐鸥先带着林少意回到庆安城,随后再带着少意盟的人去接沈光明和阿岁。沈光明回到庆安,发现深夜里少意盟据地内外灯火通明,十分热闹。少意盟的众人以极快的速度备好了车,林少意被抬上了马车,一行人也不休息,直接往少意盟出发了。
阿岁想去找七叔,林少意便安排人送他到少林。沈光明挂念着沈晴的安危,死死扒着车窗要跟着一起去,沿途哀嚎了半柱香功夫。林少意听得心烦,将他赶到了唐鸥那边。
“唐鸥也不管管你!”他怒道,“滚过去!”
沈光明从窗外伸了个脑袋进来:“我不想跟他说话,也不想一起坐。盟主,我搭你这辆车行不行……”
“不行。”林少意摆出个极残酷冰冷的眼神,指着车队前方,“去,去找唐鸥。”
沈光明很快被人抓了下去。
林少意一个人在车里脱了上衣,开始包扎伤口。车里备了上好的金疮药,伤口不再流血,包扎起来很快。只是肋骨的伤需要从后打结固定,林少意自己一个人无法完成。他正要喊人,突听车上传来轻响。
照虚攀着车顶,飞快从窗子那里钻了进来。
林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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