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是唐鸥轻手轻脚跳了上来守着自己,沈光明仍装作凝神练习,眼皮都不动一下。
待他完成功课,林少意那边也吃饱了早饭,准备启程。沈光明装不下去了,睁眼冷漠地看着唐鸥。
“唐大侠不用担心我,我好得很。”他倨傲地说,“待到了少意盟,我便要和你告辞了。大吕真气我已有小成,之后天涯海角,各有潇洒。”
他说得不伦不类,唐鸥忍不住笑起来。
“反正不跟你混了。”沈光明怒道。
唐鸥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卷:“那你不想学方寸掌了?”
沈光明一愣,立刻看向他手里的那本书。张子蕴教了他大吕真气的运转口诀,告诉他经脉已经重塑,只要日夜勤练,有个二三十年,他能成为一个小有名气的侠士。沈光明等不了那么久,本想等自己熟习大吕功了再去寻找别的武功秘籍来学习,但唐鸥说他知道方寸掌的口诀,立刻勾住了沈光明的胃口。
他将书卷抢过来:“我自己能学——唐鸥你也学会骗人了……”
那书卷上,赫然是“十难经”三个字。
唐鸥将《十难经》抽回:“我说能教你方寸掌口诀,却没说过这就是口诀。”
“……唐大侠你不能这样。”沈光明语重心长,“你别学我这歪门邪道的,对不起你这身凛然正气。”
唐鸥冲他笑笑,将《十难经》珍重放好。沈光明想起这人骗他也不是第一回了,一口闷气堵在胸口,出不来也下不去。唐鸥摸他脉搏,发觉没有大碍,便钻出车外和林少意一起坐着了。他还揉了揉沈正义的脑袋,轻声说话,似是宽慰:“好了吧,不疼了。”
沈光明被他这个哄小孩子似的举动弄得大窘,抓住那矜贵垫子捏来捏去。心里的那一点不分明的惆怅又变了,变成一些他还不懂的东西,像是无形的气,将他整颗心、整个人,都鼓起了那么一点点。不难受,反而很快活。
少意盟欢迎盟主回家的礼节十分简单,四五个人站在门外,齐声喊一句“盟主”便完事了。
沈光明被这简单至极的欢迎礼震惊,心中大为感慨:这么简单,白瞎了少意盟这么大的气势。
林少意的父亲林剑在书房等他们几人,见到唐鸥,满脸是笑:“贤侄,你终于来了。”
林剑身材高大,器宇轩昂,沈光明发现他左手掌似乎齐腕而断,一个木头手掌取而代之。他不好盯着猛看,正好林剑望他,他连忙问好:“林大侠好。”
林剑饶有兴趣地看他:“你是……”
“在下沈光明,是唐鸥的朋友。”沈光明恭恭敬敬地弯腰。
见过面,林剑自然而然地提起了唐鸥和林澈的婚事。
“阿澈她娘去得早,家里都是打打杀杀的武人,她也跟着练了一身脾气,我提了几次她都不愿意。”林剑说,“江湖儿女哪儿来那么多婆婆妈妈?我家这姑娘人品绝对好,相貌也不差,林家剑她练得比少意还好,和你是天生的一对。”
唐鸥:“林伯伯,我觉得婚姻大事两厢情愿才是美事。澈妹妹不愿意,许是因为心中已有了别人……”
他圆熟地跟林剑说话,沈光明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唐鸥,觉得新鲜又有趣。林剑欲言又止,见沈光明还伫在唐鸥身边,脸色便有点为难。沈光明何许人也,说他跟着方大枣看尽天下所有人的脸色也不为过,此时见林剑神情立刻福至心灵,兴高采烈地说少意盟周围十分热闹自己要去逛逛,顺利告辞了。
唐鸥转头殷殷看他。沈光明觉得唐鸥的眼神里带着特别明显的乞求。
前事之鉴,沈光明至今还心有余悸。成亲呢,这么好的事情,自己可不能乱掺和了。他冲他挥挥手,脚步轻快地跑出了少意盟。
少意盟紧贴着十方城,沈光明没走多远便进了城门,入了闹市。十方城是郁澜江流域最繁华的城池,拥有最广阔的一段江面,又位于中原要道,因而十分富庶。沈光明在街上走了几圈,却仍旧在这极繁华之地看到了衣衫褴褛的乞丐。
乞丐们有老有少,面目脏污衣物破旧,一手打狗棒一手破碗,正坐在屋角晒太阳。
沈光明看了几眼,目光很快被街上的人与物吸引。他这时忽地想起自己身无分文,顿时捶胸顿足。
捶了一会儿,觉得仍不甘心,细细地在身上的各个口袋里搜寻。正摸着,脚下咔哒一响,怀中那半块玉片掉了下来。
“这玩意儿……能换钱么?”沈光明话一出口,顿时灵光一闪——自己这张嘴这颗脑袋,还愁没有钱?
他乐呵呵地将玉片拾起揣入怀中,眼前忽然一花。一根打狗棒挥舞着冲自己打过来。
“恶贼!”一个和自己身量相仿的小乞丐怒气冲冲地喊,“还我玉片!”
☆、第26章 雏棍
沈光明一把将玉片抛到另一只手里,上下打量那乞丐。
喝住他的乞丐和他身量差不多,脸上虽脏污,但神情凛然双目炯炯,看着挺精神。他手里一根打狗棒,另一只手紧紧抓住沈光明手腕,力气还挺大。
“居然还能让我碰到你这小贼……玉片是我的,将它还我!”乞丐大吼。
街上原本行人接踵,见有热闹可看不免纷纷驻足,交头接耳。这小乞丐身后又走来了几个大乞丐,站在小乞丐身后,对沈光明形成颇大压力。沈光明看看面前的大小乞丐,又瞅瞅周围密密实实的人群,心想这回跑不了了。他心念一转,单手握拳,将玉片握在手里。
他皱着眉头上下打量那乞丐:“你说这玉片是你的,那我问你,玉片上有几横几竖?”
小乞丐一愣,拧眉思索,只是才想了一会儿便反应过来:“不是我的难道还是你的?!你是不是想赖了我的东西!”
沈光明摇摇头:“当然不是,这玉片也不是我的。”
这下小乞丐又是一愣,立刻被沈光明挣脱了。
小乞丐身后的乞丐明显年长,身上系着五个布袋,面色沉凝。沈光明一看便知是丐帮的五袋长老,心里一面紧张,一面又起了好胜之心。这些人流落街头啼饥号寒,见尽百态才炼成一双火眼金睛,要是能在这些人眼皮底下抹油逃脱,才叫厉害。
沈光明便对面前的小乞丐下功夫。
“几横几竖?”沈光明又问了一遍。
小乞丐想了片刻,怒道:“无横无竖,只有火燎痕迹!你在骗我!”
沈光明却舒心一笑:“小兄弟,我可放心了。你确实是这玉片所有人。”他将手摊开,把玉片珍而重之地放在小乞丐手心中。
“这玉片是我在庆安城外捡到的。”沈光明说,“那日我与友人正在行路,忽见辛家堡的家丁追着一个人跑了过来。那人形容猥琐,贼眉鼠目,怀里抱着个包袱,金珠宝玉落了一地。后来听家丁们说,那贼人是江湖上有名的惯偷,一路偷盗竟偷到了辛家堡家门口。”
他讲得绘声绘色,将那日林中摇曳的光斑、奔跑的人声和落水的包袱一一道来。那惯偷见他与友人骑着马如何亮出个匕首威胁两人将马让给他,辛家堡的家丁又如何的英武勇壮,将那贼人按在江岸的浅滩里揍了又揍。江水如何哗啦作响,那贼人如何嗷嗷痛叫,逃窜时误将那装满财物的包袱落进了江水里。讲到包袱扑通一声落水,周围的人们纷纷“哎哟”大叹:“那可是金银珠宝啊!捞上来了没有?”
“没有啊,一点儿都没有。春汛不是急么,郁澜江又宽敞,那水哗哗地,什么都冲走了。就算重的沉的没冲到下游,也捞不起来了:郁澜江底下的江泥利害得紧,每年都要吃掉不少人,为了这些珠宝牺牲人命,也不是辛家堡会做的事情嘛。”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沈光明见那五袋长老脸上也露出些许笑意,便将这故事继续编了下去reads;魔武风云之陆元传奇。
“我与友人帮辛家堡家丁捡拾岸上的财物,结果就发现了这块玉片。”沈光明诚恳又认真,“家丁说这玉片不是辛家堡的东西,估摸是贼人从别处偷来的,便让我俩拿走了。这玉片不值钱,但我想着,这江湖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万一真遇见了呢?也是老天开眼,结果真让我遇到你了。”
小乞丐看看玉片,又看看沈光明,脸上神情十分复杂。
沈光明生怕他不信,连忙又加了几句:“你若不信我,你可以到辛家堡去问。没多久的事,而且庆安城里的人都知道的,郁澜江不仅吃人,连财宝也吃……”
“不不,不是不信你。”小乞丐连忙截断他话头,“这位公子,我是没想到,世上居然还会有你这样的善心人。”他说罢将打狗棒握在两手之间,深深一鞠躬,对沈光明行了个大礼。
沈光明被他吓得退了一步,急忙将他扶起:“你过奖了,过奖了。”
“我从小跟着师父行乞,见太多冷眼人,真不知道世上还有你这样好心的公子爷。”小乞丐热情地说,“公子爷如何称呼?我没姓没名,师父给我个岁字,他们都叫我阿岁,以后公子爷有需要我帮忙的,请尽管吩咐。”
问出沈光明住在少意盟,阿岁更是感激恭敬:“少意盟的人都特别好,从不欺负我们丐帮。公子爷一定也是少意盟里的大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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