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邪越打越是心惊。
半步峰时,他只能使出八重刀气,如今却有九重,用刀境界更胜一层,不说现在功力大打折扣的沈峤,就算是没有受伤之前的沈峤,他也自信有一战之力。
然而眼前的对手初看清浅柔弱,水底一望可见,可等亲自将手伸进去,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摸不着底。
这一汪水洼,竟是个深潭!
天阔虹影,玄都山这套轻功就像它的名字,长虹飞跃青空,轻若无物,游走自在,山河同悲剑在削壁上留下一丝丝白色剑气,瞧着如书画写意,挥洒自如,细看之下,坚硬石壁却被划出深深的剑气痕迹,若这些痕迹出现在人身上,此人怕早已白骨见肉,血流遍地。
远远看着,刀光剑影相交纵横,强横的刀气并未能占到半分便宜。
岳昆池轻轻舒了口气,扭头问赵持盈:“师妹,我看沈道长这一次,应该能赢了罢?”
赵持盈却摇摇头:“没有这样简单,你发现没有,昆邪已练成九重刀气,其实已经相当于剑意巅峰境界,最后那一重委实霸道之极,一刀下去,化影万千,无坚不摧,但他方才只出了一次,就是沈道长差点抵挡不住的那一次。”
岳昆池忍不住啊了一声,心又提了起来:“难道他在消耗沈道长的内力?”
赵持盈:“不错,论内力,沈道长如今的确还没法与昆邪比,打的时间越长,就于沈道长越发不利。”
岳昆池有点着急了:“那如何是好,沈道长莫非没有发现这一点,就这么任由昆邪得逞?”
赵持盈没有说话,她自然不相信沈峤没有看出来,但沈峤究竟是如何打算的,她也猜不出来。
沈峤其实也在试探。
他在试探自己的底线。
《朱阳策》既然有重塑根基,锻造筋骨之效,那么糅合了儒释道三家之长的它,其内功同样具有三家的特点。
道家讲究上善若水,争若不争,这就与他原本的剑道相吻合,一脉相承,使出来毫无障碍。
佛家讲究庄严肃穆,既有金刚怒目之威,又有菩萨低眉之慈,这是一种比较玄妙的描绘,《朱阳策》里将其融入真气之中,与道一刚一柔,正好刚柔并济,相互兼容,助其剑势柔中带刚,在淙淙溪流与汹涌海浪之间游走无碍。
儒家风格则比较杂,但陶弘景在写《朱阳策》时,取的是儒家仁爱包容的特点,调解各家所长,兼容并包,令所练者在真气枯竭时,丹田之中又会源源不断蕴生出新的真气,犹如枯木逢春,起死回生。
沈峤从前已经有玄都山内家真气打底,再练《朱阳策》,反而进境不大,如今全部重新从头练起,方才感觉到《朱阳策》之妙,的确无愧于天下奇书之名,只怕许多人在争夺这部书时,也并不知道它的真正玄妙之处。
更妙的是,陶弘景当年撰写《朱阳策》,想必早已料到乱世之中,书籍不易保存,所有内容在自己身后未必能全部保全完好,因此《朱阳策》虽共有五卷,却各自独立成书,阅览者并不会产生首尾不相连的障碍,若能全部练成,自然臻至大圆满境界,但若只读其中一二,也不至于功力有所残缺不足,顶多威力效用有所削弱罢了。
所以这一战,沈峤也有借昆邪来检验自己多日修炼成果的意图,一个人在平日切磋时,永远也不可能发挥出极限能力,只有当面临真正生死关头,所有潜力才有可能彻底爆发出来,从而提升至一个新的境界。
武道本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否则祁凤阁狐鹿估等人,也不必舍弃尊崇地位和数十年深厚功力,偏偏选择了一条很可能殒命的进阶之道。
此时情势于沈峤而言已经极为凶险,剑气几乎被刀气全面压制,丹田真气所剩无几,将近枯竭,他出手的速度明显比先前慢了许多,剑气的威力也逐渐削弱,眼看就要不敌,昆邪一刀劈来,忽然爆发出令人恐惧的真气,刀意化作天罗地网,从四面八方将沈峤重重包围,气势如虹迎面而至,草木俱焚,河川干涸,百鸟绝迹!
这就是昆邪引以为傲的第九重刀气!
身处其中,除了硬抗,几乎想象不出有什么办法能够破解这样强横的刀气,昆邪不愧是狐鹿估的弟子,单单这一刀,天下能抵挡的人就已经寥寥无几。
他身在半空,刀身灌注十成内力,朝沈峤当头抡下,气魄雄伟,直欲劈出半个日月!
十五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隔着一道天堑的对面两人,甚至连呼吸都忘了。
他比谁都希望沈峤能够赢,可就连他这种武功刚刚入门的人,也能看出沈峤处境不利。
头顶是万里晴空,脚下则是万丈深渊,一天一地,所凭借的,不过是仅供立足的这数十丈悬崖,此时此刻,千钧一发,连用轻功逃跑都来不及,到底要如何做,才能抵挡住对手这全力一击?
赵持盈眉头紧蹙,忍不住伸手遮挡在十五面前,不希望他看见自己师父血溅当场的一面。
十五已经失去了一个师父,再也承受不起失去另一个亲人的打击了。
她心中后悔不已,这一战本来应该自己出面,早知如此,当初无论如何也不该答应沈峤的,她本以为沈峤态度笃定,是有对付昆邪的杀手锏,却万万没料到对方竟真是以命相搏,如此凶险!
刀气快若闪电,转眼近在眉峰,沈峤的呼吸却反而慢了下来,他闭上眼,并未选择逃离,反而举剑迎了上去。
先知物,而后知我,再后忘我,物我两忘,宠辱不惊。
山河同悲剑化作一道白色剑光,剑光之中,已经不见了沈峤的身影。
昆邪嘴角势在必得的弧度忽然凝住了。
刀气竟然无法再落下半寸!
沈峤的剑生生穿过他的刀气,直接刺向他的胸口。
不对!
昆邪蓦地回身,手中六生刀也跟着横劈过去,沈峤果然出现在他身后,白色剑意纵横两道,居然反过来压制住他的刀气。
这不可能!
昆邪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他不及多想,脚下借势,瞬间拔高十数尺,回身劈向身后石壁,霎时间山石崩塌,轰然巨响,大小石头纷纷朝底下落去,又飞身向上,直接落在最高处的悬崖上。
他的视线往下扫去,可巨石纷落之间,对手却不见了踪影,与此同时,他心头警铃大作!
昆邪回身又劈出一刀。
但这一刀并未落在敌人身上,反而是他后背传来一阵剧痛,对方竟然比他还快,而且分明察觉了他的每一步意图。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方才他以为沈峤练成剑意,可这又分明不是剑意!
知人知己,心意相通,剑之所在,道之所在,灵犀一点,仙骨佛心。
剑心!
这分明是剑心!
沈峤竟然领悟了剑心!
发现这个恐怖事实之后,昆邪不要命似的往前飞掠,身后的刺痛如影随形,一直未曾断绝,仿佛一线牢牢牵引,而他则是线这一头的木偶,无论如何都逃脱不出对方的控制。
这种感觉实在太糟糕了,昆邪觉得自己上回被晏无师追杀的时候也没这么可怕过,因为当时晏无师无心杀他,仅仅是为了试探他的武功,昆邪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并未尽全力,但这次不同,自己对沈峤起了杀心,沈峤自然也能杀了自己。
彼此拼尽全力,自然毫无侥幸可言。
假以时日,此人必是大敌!
但以后对昆邪来说太过遥远,现在最需要做的是先逃过这一劫。
他忍不住大叫起来:“我认输!我败了!别杀我!”
刺痛的感觉依旧,但似乎瞬间减轻了许多。
昆邪不敢大意,一连串的话随即冒出来:“我有话对你说!与晏无师有关!他轻你辱你,如今死期将近,难道你不想亲自动手杀死他吗!”
剑光从他头发掠过,钉入他前方的树干,后者瞬间拦腰断为两截。
昆邪感觉自己耳廓和脸颊一阵刺痛,想必是剑光掠过所致,但如果刚刚他没有说出那番话,现在截断的肯定就不是那棵树了。
他力竭停下,转身靠上身后的石壁,顾不上擦拭血迹,以刀拄地,气喘如牛,几乎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
“我败了,你赢了!”
他万万没想到沈峤练成剑心,此时只觉死里逃生,满心余悸。
他也知道像沈峤这样的谨守武德的人,自己一旦开口认输,对方是绝不可能再穷追不舍,落井下石的。
换作祁凤阁或狐鹿估,同样也会这样做。
昆邪:“你可听过蟠龙会?”
沈峤没有言语,明显是在等他继续说下文。
昆邪喘了口气:“吐谷浑王城伏俟城,九月初九有一盛会,名曰蟠龙会,每年各方商贾云集,总有稀罕宝贝面世,由价高者得,据说今年有一件东西,是晏无师母亲的遗物。”
沈峤微微蹙眉。
昆邪似乎察觉他的疑惑,哂道:“我师兄说,晏无师旧姓谢,据说是陈郡谢氏的人。”
这个家族起于魏晋,当年与王家俱是天下顶级门阀,其中最著名的人物就是谢安,时过境迁,风流散尽,如今的谢氏也已逐渐没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个家族在东南一带,依旧具有不可小觑的名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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