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道屏风,晏无师自然也察觉了他的动静。
“阿峤醒了?”
他放下书,起身从屏风那头绕过来,心里还有些遗憾自己方才慢了一步,没能看见对方刚醒过来时的模样。
但下一刻,沈峤直接将头蒙了起来,整个人钻进被窝里。
被子顿时高高鼓起一大团。
晏无师:“……”
他一看到被子的动静,就知道对方是直接在里头穿衣服。
晏无师肚子里快要笑抽了,面上却还若无其事,故作担忧道:“你没事罢?”
沈峤闷闷的声音从被子底下传来:“没事……”
晏无师上前几步,手按在被子上:“阿峤,你是不是受伤了,出来让我看看?”
沈峤:“我没事……”
被子底下动得厉害,晏无师猜测他可能是在找裤子,笑吟吟道:“阿峤,我忘了跟你说。”
沈峤:“嗯?”
晏无师:“你那亵裤昨夜就弄脏了,我让伙计上街买新的去了,他还没回来。”
被子陡然翻开,冒出一张微红的脸:“你怎能让外人去买!”
晏无师:“那我亲自去买?”
沈峤扶额,有点语无伦次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他怎知我的尺寸……”
晏无师笑道:“自然是我告诉他的。”
沈峤没再继续问晏无师怎么知道的了。
想也知道,肯定是对方昨夜凭手感丈量出来的。
思及昨夜的荒唐狂乱,沈峤就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直到方才,他蒙上被子,依旧能感觉到鼻息之间充斥着浓郁的味道。
他轻咳一声,尴尬又不能不开口:“晏宗主……”
晏无师打断他,皱眉不悦:“你我如此亲密,你还要叫我晏宗主?”
沈峤讷讷问:“那叫什么?”
晏无师:“晏郎啊,你昨夜不是叫了好多声吗,还是哭着叫的!”
沈峤满面通红:“别说了!”
晏无师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你我二人有过肌肤之亲,若是男女,我就要你三媒六聘娶我过门了,可惜你不是……”
“且慢!”沈峤听着不对劲,“为何是我娶你过门?”
晏无师扬眉:“难道你要嫁?”
沈峤:“自然不是……”
晏无师:“本座喜欢你,不在乎颜面名节,你愿意娶,我自然没所谓,以免旁人对你堂堂玄都山掌教说三道四,指手画脚,我却无甚名声可言,为了你,什么委屈也不算委屈。”
这话听着狂妄,却居然还有一丝委屈的味道。
沈峤哭笑不得:“我不是这个意思。”
晏无师:“那你到底负不负责?”
沈峤:“……”
昨夜之事,说到底也是你情我愿,以沈峤实诚的性情,根本不可能做出一股脑把责任往对方身上推的事来,晏无师正是看中这一点,一步步诱人前进,再让沈峤自愿跳入早就挖好的坑里。
果不其然,沈峤拧着眉头纠结半天,艰难吐出两个字:“负责……”
晏无师微微一笑,倾身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沈郎。”
沈峤打了个寒颤:“……”
晏无师柔声道:“沈郎,你还没穿亵裤呢,这样不冷吗?”
沈峤脸红,紧紧抱着被子不肯放。
这时伙计也将亵裤买回来了,在外头敲门,晏无师过去开门,将亵裤拿过来。
“沈郎,我帮你穿可好?”
沈峤忍无可忍:“你还是叫我阿峤罢!”
晏无师一脸无奈:“你又不肯唤我晏郎,还不让我自己满足一下吗?”
沈峤不肯再与他耍花腔,一把抢过裤子,继续在被子里套好,这才掀开被子下榻准备系上系带。
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晏无师就忍不住哈哈大笑:“我的好阿峤,你把裤子穿反了!”
沈峤:“……”
他的脸已经红得像熟透的虾子了!
第139章 番外11
道观小门虚掩。
桂花盛开正好,风清清,云浅浅,天若琉璃,澄明如冰。
一团团金黄浅黄银白簇拥在枝头,沉甸甸的,压得枝头不堪重负,偏偏还有几只小鸟在枝上跳来闹去。
枝桠轻轻摇晃,花瓣也跟着扑簌簌直落,撒满了底下的鹿一头一脸。
鹿甩了甩脑袋,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旁边矮案上,还未倒上茶汤的碗落了不少花瓣进去,茶壶在小火慢煨中酝酿着茶香,茶香混杂着桂花香,将清爽与浓郁的香味维持在奇妙的平衡点上,令人感觉通体舒畅。
桂落煮茶,道观清静,无疑是一个令人赏心悦目,足可入画的情景,但杨广关注的重点并不在此。
他看的是正在煮茶的那个人。
对方穿着道袍,头束发髻,再简单寻常不过的打扮,但杨广不得不承认,越是简单,反而越是衬得此人出色。
从自己第一次看见这个人起,到现在有多少年了?杨广没有细想,但自己从少年到青年,总该有不少年头了,此人却真如神仙一般,半点不显老态。
当然,杨广知道,武功练到一定境界,的确会像此人一般,青春常驻,据说江湖上这样的人也不少,但因此人生得格外好看些,杨广每回见到,总免不了要多看几眼,是以印象深刻。
“后院简陋,无法招待贵客,若想问道求仙,还请往前门走。”
清朗平和的嗓音自门后传来,杨广有点尴尬,不由看了自己旁边的人一眼。
后者垂目敛眉,面色平静,并没有因为跟着杨广等了许久而焦躁不耐,也没有被喊破的尴尬难堪,他仿佛当真只是一个跟着杨广过来游览的陪客,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既然被发现,杨广索性哈哈一笑,推门而入:“本王见道观清幽,便随意游览一圈,不意竟走到这里来,搅了真人的清静,还望恕罪。”
嘴里虽然如此说,却没有知难而退的打算,反倒大喇喇进来,无非是认为道观主人拒绝不了他。
杨广自幼顺风顺水,父母的宠爱令他几乎没有一件事不如意圆满的,性格自然也有些唯我独尊。
“原来是晋王,请进。”
沈峤微微一笑,并未露出丝毫不悦——杨广认为对方这是不敢露出不悦——玄都观若想在长安继续立足,就少不了朝廷的支持。
因为方才站在外面,难免有非礼勿视之嫌,此时沈峤没有起身行礼,杨广也不好意思多作计较,一撩下袍,坐在对面的坐下,又反客为主,伸手一引,示意自己旁边那人也坐下。
“方才在外面闻见真人煮茶,茶香诱人,忍不住驻足,想必真人不会怪我们造访唐突罢?”
沈峤笑道:“自然不会。不知这位客人是?”
杨广故作懊恼:“倒是忘了给真人介绍,这位是智者大师的弟子玉秀和尚,细论起来还是阿父的师弟呢!”
智者禅师出身天台宗,是法一、雪庭等人的师兄弟,前两年,为了收服佛门,杨坚不惜以皇帝之尊拜智者禅师为师,以示自己对佛门的看重,此事一经传开,佛门声势地位水涨船高,一时风头无两。
但眼前这位玉秀和尚,他头上固然一根头发也没有,但身上却穿着常服而非僧衣,所以沈峤听说他的身份之后,脸上难免也浮现一丝意外之色。
杨广:“我将僧人引到道门来,真人不会不高兴罢?”
沈峤笑道:“自然不会,来者是客,晋王和禅师若不嫌弃,便尝尝贫道煮的粗茶。”
杨广洒然一笑:“真人亲手煮茶,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回去才好找阿父阿母夸耀!”
他与玉秀二人接过茶碗低头品尝。
茶的确是粗茶,就算带了桂花香味,也难掩其中苦涩,杨广一点也喝不惯,浅浅尝了一口便不由皱眉,他搁下茶碗,又瞟了玉秀一眼,后者却是安安静静捧着茶碗,一口一口,不快也不慢,全都喝干净了。
杨广自嘲笑道:“看来是我不通茶道,这茶给我,倒是浪费了。”
沈峤:“晋王言重了,茶叶既已成茶汤,便是与人喝的,晋王喝也是喝,旁人喝也是喝,喝入腹中它还在,没入腹中它也在,谈不上浪费不浪费的。”
杨广一愣,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倒是玉秀和尚道:“真人此言大有禅意。”
沈峤微微一笑:“佛道本有相通之处,看来禅师与我道门也有缘。”
玉秀也笑了:“旁人都道真人拙于言语,不肯开坛讲道,贫僧看来却不然,真人深谙机辩之术也!”
他长相原本只是清秀,这一笑却有粲然生花之色,令人眼前一亮。
杨广:“玉秀师从智者大师门下时,也与师伯法一大师学了武功,据说是天台宗数十年不世出的奇才,比当年的雪庭资质还要好,我生得晚,也没来得及见雪庭和尚如何厉害,不知今日可有幸,让玉秀向真人讨教几招?”
沈峤的视线扫过二人,落在面前的茶碗上,淡淡道:“以玉秀禅师的资质,恐怕不出几年就有大成,贫道不才,岂敢随意指点?”
这就是拒绝了。
杨广心里很不痛快。
他有心交好沈峤与晏无师二人,奈何后者行踪不定,难得碰见一回,就算碰见了也不会给杨广面子,杨广曾按捺不住在父母面前告状,谁知向来纵容自己的父母,却一反常态没有站在他那边,这让杨广好不懊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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