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无师:“好啊。”
宇文诵:“啊?”
晏无师好整以暇:“你不是邀请本座前往碧霞宗作客吗?本座答应你了。”
宇文诵傻眼了。
等等,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啊!他内心哀嚎,忍不住求救望向沈峤。
沈峤及时道:“晏宗主,碧霞宗中道衰落,如今门楣不高,怕入不了您的法眼。”
晏无师:“喔,无妨,本座不嫌弃就是。”
沈峤抽了抽嘴角:“但我并非碧霞宗弟子,寄人篱下,只怕不好越俎代庖。”
晏无师:“无妨,他们见了本座,想必也不敢拒绝的。”
沈峤无语片刻,实在没忍住:“贫道百思不得其解,碧霞宗与浣月宗素来毫无瓜葛,门派式微,怕也不能给浣月宗带来什么好处,不知晏宗主何以执意要前去?”
晏无师:“那自然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啊,否则本座何至于纡尊降贵去那小小门派作客,他们见了我,欢迎还来不及,怎敢拒绝?”
这对话委实没法进行下去了!
沈峤差点吐血,觉得对方明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更不明白怎么一阵子没见,晏无师的态度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深究下去,只觉变得更令人毛骨悚然。
他沉默半天,只能憋出一句话:“若我不愿意让晏宗主去呢?”
晏无师诧异:“方才你明明说自己作不得主,那你愿意与否又有何关系,沈道长,你怎能如此蛮横不讲理啊?”
沈峤:“……”
宇文诵望着未来师尊,满眼同情。
晏无师却忽然转向他:“你真不想当本座徒弟?”
宇文诵猝不及防,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晏无师没说什么,只微微一笑,温柔如水。
但这一笑却生生让宇文诵打了个寒噤。
就这样,原本同行的两人变为三人。
面对一个听不懂拒绝,骂又骂不走,打也未必打得赢的人,沈峤只能选择无视。
但晏无师的存在本身就很难令人完全无视,三人走在一起,他俊美得近乎邪异的容貌,往往会令人一眼就注意到,譬如住客栈吃饭等等,几乎每个伙计都觉得他们是一路的,而且晏无师才是付账作主的人,往往奔着他去,沈峤纠正数次未果,简直心力交瘁。
就像现在。
三人已经来到泰山脚下,眼见天色已晚,便打算先在山下住宿一夜再上山。
这会儿正是攀登泰山观景的好时节,山下客栈常常客满,东家显然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有客人来,忙亲自迎出来招呼,又让伙计给三人上了热菜锅子,满满一桌,又赔笑道:“三位,实在对不住,这些天上山观景的人多得很,房间就剩一间,您看可以不?”
晏无师扫了沈峤一眼,后者已经放弃纠正他们并非一路的意图,静默不语,任由沈峤开口。
他眼底掠过一丝笑意,慢条斯理道:“可以。房间有多大?”
东家笑道:“不大,就里间和外间,胜在雅致,您去看了保管满意,这方圆十里的客栈,没比我们家更好的了!”
晏无师颔首:“那你去要一副棋子来。”
这年头上山观景的大多是文人,要投其所好,客栈里还是有所准备的,东家就笑道:“有有!”
他还顺带奉承了两句:“小人看三位郎君像是江湖行走的,没想到还有读书人的爱好,真乃文武双全!”
沈峤实在想不出碧霞宗有何吸引晏无师之处,只能归结于对方心血来潮,可没想到这一兴起,直接就走了一路,对方从头到尾兴致不减,也没提出要分别,眼看就要踏进碧霞宗大门了,沈峤头疼不已,只怕这凶神给人家门派带来什么麻烦,屡屡想摆脱他却未果,反倒是被调戏了一路,令他郁闷之极此时听说方圆十里的客栈都住满了,他不由微微蹙眉,心下思忖是否要连夜上山,反正碧霞宗就在半山腰,若非顾及宇文诵人小单薄,这点路程于他而言不在话下。
晏无师仿佛看出他的心思:“床榻给宇文诵睡,你我在外间对弈不好么?”
沈峤苦笑:“晏宗主到底上碧霞宗作甚,直到此刻还不肯据实相告么?”
晏无师:“本座说为了你,你又不信。”
沈峤摇摇头,他自然是不信的:“我现在武功虽然逐渐恢复,已有了从前八九成的水准,但要说与你旗鼓相当,还是勉强了些,打起来也胜算不大,现在还不配当你的对手。”
晏无师挑眉:“沈道长,枉你道家修行讲究清静无为,你却成日将打打杀杀挂在心头,戾气甚重,这样下去要何年何月才能领悟至道之境?”
他的目光从沈峤和宇文诵两人如出一辙的无语表情上扫过,随口道:“听说碧霞宗有一绝色美人,名曰岳昆池。”
沈峤受惊不小:“那是宗主师兄,而且,那是位郎君,你竟……?!”
晏无师:“那宗主总该是个女的了罢?”
沈峤:“不错……”
晏无师:“那就重来一遍,听说碧霞宗宗主是位绝色美人,比元秀秀有过之而无不及,本座慕名已久,正欲一见。”
沈峤:“……”
你这个样子完全不像慕名已久。
无论如何,晏无师非要跟着,沈峤也拿他没办法,在尚未弄清对方来意之前,总不能自作主张将他拦在外头,平白为碧霞宗树敌。
用完饭,伙计带着三人去看房间。
房间倒真如东家所说的那般布置雅洁,不说沈峤这般随遇而安的,连宇文诵都露出欢喜表情,看在未来徒弟的份上,沈峤觉得在此栖身一晚也无妨。
宇文诵早早被催促上床歇息,晏无师却拉着沈峤:“来下一局。”
沈峤婉拒:“贫道棋艺不精。”
晏无师淡淡道:“那时你眼睛坏了,还能自己与自己下盲棋罢。”
沈峤没想到他记得那样清楚,当下有点尴尬,也不好再拒绝,只能坐下来。
第一局,沈峤险胜。
他对沈峤道:“你我水平相当,此次不过偶有失误,总得让本座也有个赢的机会,方才公平。”
沈峤本想去打坐练功,听了这话终归心有不忍:“好罢,那边再下一局。”
第二局,沈峤败给晏无师,但这次的棋面比上回更险,几乎仅有一子之差。
晏无师柔声宽慰他道:“我不过是占了先手罢了,这次由你开局罢。”
沈峤蹙眉看着棋面,只觉其中仿佛有些古怪,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本无争强好胜之心,闻言就道:“不下了,输赢乃兵家常事,一胜一负,正好扯平。”
晏无师:“这棋局也如剑道,不知你可悟出什么了?”
沈峤一愣,端详片刻,摇摇头:“恕我愚钝,看不出来。”
晏无师:“再下一局,你好好体会,一进一退,正如挥剑对敌,一通则百通。”
沈峤对他武功上的见地素来还是很佩服的,闻言就答应了,果然更加认真地对待起来。
晏无师心说这可真好骗,随口胡诌的也能信。
第三局,二人终于战成平手。
此时乌黑一片的天空终因日出而染上微微金边。
沈峤盯着棋盘看了半晌,终于看出个中玄妙:“听说棋面如战场,可以读尽人心与兵法,但我却看不出这其中与剑道有何关联,是不是你故意诓我?”
晏无师若无其事:“当然没有,你误会了。”
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只是觉得对方苦苦思考的样子十分有趣。
沈峤:“那能否请晏宗主将你领悟到的告知一二,好让贫道也开开窍?”
晏无师起身:“天亮了,本座去叫醒宇文诵,玉不琢不成器,他该练剑了。”
沈峤:“……”
第92章
沈峤带着宇文诵上山,晏无师则始终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左右顾盼,意态悠闲。
碧霞宗遭遇大变之后,门中人手甚少,还须在门派四处布防巡视,连个在山下设哨岗驻守的人手都抽调不出来,沈峤一路畅通无阻,及至快要接近山门时,方才看见一个人影提着剑走来。
“不知何方高人,驾临碧霞宗!”对方说完这句话才看见是沈峤,一脸防备登时化作喜出望外,连语调都格外不同了,“沈道长,是您啊!”
沈峤笑道:“元白,你武功又有精进了,真是可喜可贺!”
范元白是岳昆池的徒弟,自然也算沈峤晚辈,直呼其名并无不妥。沈峤当日与昆邪一战,碧霞宗众人亲眼所见,对他的本事也清楚得很,所以听见沈峤这样一说,范元白反倒越发高兴:“多谢沈道长夸赞,您快里边请,师尊和掌门师叔他们都惦记着您呢,见您一去这么久没音讯,还找人打听您的消息,听说您在长安力敌合欢宗两个长老,将他们毙于剑下,碧霞宗上下都高兴得很,您可真是厉害啊!”
他平素在外人面前不多话,跟人相熟了之后说起来却有点没完没了,沈峤笑眯眯听着,也不打断他,由他说个够。
碧霞宗弟子少了许多,人心却变得更加团结,失去了很多,在经历悲伤之后,大家脸上反而洋溢着笑容,彼此之间也越发和睦,一路上他们遇见的碧霞宗弟子只有小猫两三只,但沈峤对碧霞宗实有力挽狂澜的大功德,众人见了沈峤,俱都与范元白一般反应,因沈峤面子的缘故,晏无师和宇文诵跟着他一道上山,也没受到额外的盘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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