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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宦 (沈如)


  宋辚微微一笑,便把目光转回席上。
  郑长春哭得肝肠寸断,仿佛受了无边委屈的人是他自己,他哭一阵,说一阵,总算把是谁指使肖长福,又是如何指使,串通肖长福杀人等事一一讲述清楚。
  “此事都是肖长福受了德妃的指使,皇后娘娘绝不知情,万岁英明,只要提审肖长福,整件事自会水落石出。”
  宏佑帝听见德妃杀人几个字,就觉得身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别看他当了二十几年的皇帝,可那胆子真跟芝麻似的,康乾宫里的禁卫人数最多,分做三班,轮番护卫,宏佑帝心里尚不安稳,稍有一点风吹草动,他都要吓得往床底下钻。
  宏佑帝生平最怕“暗杀”二字,吃饭穿衣都要由人试过,他才敢碰。上次太子中毒,他愣是吓得草木皆兵,将试毒太监添至十个,一顿饭连番试过,确认没事,他才战战兢兢地动了筷子。
  宏佑帝怕死,他还没享受够呢,宫里还有这么多花朵似的美人,他哪舍得死呢。
  怎么也没想到,早上和他躺在一个被窝里的美人,竟然会杀人的真凶,宏佑帝想起赵淑容死时那副惨相,不由得浑身发冷,心里发毛,一把推开德妃,退出一丈有余,颤着声音喝道:“你,你,你这贱婢,你躲朕远些!”
  德妃人都木了,心里突突直跳。
  她深知宏佑帝的为人,若是知道自己就是杀赵淑容的真凶,是断不会再宠幸她的。惟今之计,只有咬死不认,她就不信,郑长春真能有什么证据,证明她就是真凶。
  打定了主意,德妃的眼泪便扑簌簌地滚了下来,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欺身上前,巴着宏佑帝的胳膊,哭得梨花带雨,“皇上怎么能听信一个狗奴才的胡言乱语,随随便便怀疑小芸?小芸好生难过……呜,皇上整日说什么宠我爱我,原来全都是假的……如此,小芸也不想活了!”
  德妃说着话就一头撞进宏佑帝怀里,又哭又叫,撒娇不依,把个宏佑帝揉搓得又是一阵骨软筋麻,浑身的骨头都软了。
  一见德妃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宏佑帝只恨不得把一颗心都掏出来。什么杀人不杀人的,竟是全忘在了脑袋后面,一把将美人搂在怀中,止不住连声安慰,“好了,好了,全是朕的不是,朕不该偏听偏信,怀疑美人。”
  一国之君,如此不堪,简直难以入目。在场众人全都摇头,皇后、舒贵妃以及一众嫔妃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郑长春也慌了,今日他冒死前来,是一定要将肖长福扳倒的,不然前功尽弃,这回不光是总管之职,怕是连他的命都要保不住了。
  成败在此一举,郑长春也豁出去了,眼见德妃一通撒娇,把宏佑帝的心思又给说活动了,郑长春不敢再等,连忙高声喝道:“咱家这里有人证、物证,可以证明德妃就是买凶之人!”
  宏佑帝浑身一僵,怀里的美人又变成了带刺的玫瑰。此时就算他再混蛋,也不敢当众再推开德妃。这么自打脸的,有一次也就够够的了。
  心里到底还是怕的,宏佑帝看看怀里的美人,又看看跪在地上的郑长春,当真是左右为难。
  郑长春磕头如捣蒜一般,一再向宏佑帝言明,他手中有足够的证据,绝不是胡乱诬告,“给奴才天大的胆子,奴才也不敢到皇上跟前胡言乱语,实在是事关重大,奴才又护主心切,这才干冒奇险,冒死为皇后娘娘鸣冤!万岁圣明,何不听咱家一言,是真是假,自然清楚明白。”
  宏佑帝左思右想,终究还是觉得郑长春说的在理,此事若是不问明白,他心里也难安稳,日后再和德妃在一处,心里难免膈应,到时好好的春宵一刻,可就变得没趣得很了。
  拍了拍德妃的手,宏佑帝安抚一气,又叫过郑长春来,斥道:“你有什么证据就拿出来吧。朕倒要看看,你这刁奴到底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了,敢来朕跟前诬告嫔妃!”
  德妃险些气死,宏佑帝这蠢货,真要信她,就该把郑长春乱棍打死,替她彻底绝了后患才是。他可倒好,怎么在众人面前细问起来,这不是干等着人揭她的老底吗?
  合着她白白哭闹了一场,一点用都不管。当着众人,你当谁稀罕和一个肉球打情骂俏啊!
  心里又气又恨,德妃暗暗盘算,深觉不能再坐以待毙。她偷偷向身后跟着的奴才使个眼色,那蓝衣太监立刻会意,四下一望,见众人全看着郑长春的方向,无人顾他,忙装作解手的样子,一溜烟似的跑出园外,偷偷下去安排,万一情势不对,他们这里也好早早有个防备。
  郑长春稳住心神,叩头谢过,跟着站起身来,忙吩咐手下的小太监,让他速速将小裴带过来,又自怀中拿出这些日子,阮云卿借由小裴之口,转述来的无数证据,一并摆在宏佑帝跟前。
  

第57章 铁证如山
  不一时小裴来了,行礼已毕,跟郑长春一起候在一旁,等着宏佑帝问话。
  宏佑帝命人将肖长福也带过来,押至一边。他转过胖大的身子,问小裴道:“你与肖长福是什么关系?又是如何会知道肖长福杀人的?”
  小裴抖作一团,听见宏佑帝问他与肖长福是什么关系,立时像被人当众扒光了衣裳,整个人都害怕得瑟缩起来。
  小裴强逼自己镇定下来,他狠掐着大腿,哆嗦着说道:“奴才,奴才是丽坤宫的添香太监,被肖总管看中,常年随侍在他身边,因此才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听到肖总管说什么杀人、贿赂的事。”
  肖长福贪财好色,在皇宫中不算新闻,众人一看小裴白净清秀的模样,对他二人的关系,心下便有几分了然。
  宏佑帝也是个深谙此道的,偶然来了兴致,也会招小太监侍寝。
  小裴怯怯的,一张小脸上半是惊惶,半是害怕,圆溜溜的眼睛里还挂着泪花,一看面相就是个老实胆小,不会偷奸耍滑的老实孩子。
  宏佑帝瞧了半晌,心里先添了三分好感,他挂了一脸暧昧笑容,柔声问小裴道:“你细讲讲,肖长福与你的事。”
  这皇帝不问正经的,只扒着这些隐密之事细问,肖长福是怎么杀人的,他竟一点都没提起。
  小裴涨红了脸,憋了半晌,还是不肯将肖长福如何凌/辱他的事细讲出来,他咬着牙关,对着一脸打听私密隐情的宏佑帝说道:“奴才说的全是实话。是一次酒醉后,肖总管不慎说露了嘴,奴才一直在旁边伺候,才不小心听到的。他说他假传皇后娘娘的旨意,说娘娘有极要紧的事要与赵淑容商量,将她只身一人骗至御花园中,又趁她不备,将人推进了碧玉池里。”
  宏佑帝没听见想听的话,心里难掩失望,他不愿难为小裴,便板起一张胖脸,转头质问跪在一旁的肖长福道:“这小太监说的可是实话?”
  肖长福被人像拖死狗一样拖了过来,连泼了两桶凉水,浑身上下被冷水激得精湿冰凉,人也清醒过来,耳听得小裴说他溺杀了赵淑容,宏佑帝又让他如实招供,肖长福的脑袋就像被人狠砸了一拳,立时激灵一下,彻底醒转过来。
  心里那点害怕,早已被要杀头的恐惧驱散了。
  什么鬼啊神的,都不如即将要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鬼头刀来得真切。
  肖长福心里一个劲儿的念叨:他不能死,他绝对不能死,就算死,他也要拖两个垫背的跟他一起共赴黄泉。
  疯了似的爬起来,肖长福一把甩开押着他的太监,狠踢了小裴的一脚,“你个狗东西,平素看你老实,怎么说起瞎话来还一套一套的。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杀人的事?你又是几时听见的?你瞪眼胡说,是肉皮子发紧了么!”
  小裴瑟瑟的蜷着身子,肖长福打他,他一动都不敢动,只是护着脑袋,眼泪叭嗒叭嗒直往下掉。
  这样一个老实孩子,挨打都不会哭叫,你就算给他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当着皇帝的面撒谎啊。
  园中众人皆是如此想的,肖长福一脸狠戾,对小裴连踢带打。疏不知他越是如此,众人对他的观感就越发不好。在皇帝和自己的主子面前,这奴才就敢如此放肆,这要是背着主子们,干出些杀人越货的勾当,那也是不足为奇。
  肖长福打了小裴两下,也突然醒过味儿来,这会儿哪是出气打人的时候,还是保命要紧。
  他一翻身就跪在宏佑帝脚边,如鸡叼碎米一样,磕头不止。
  肖长福不住哀嚎:“奴才绝没干过杀人之事!都是小裴这个小兔崽子,他怀恨在心,串通了别人来诬告奴才,皇上万不可信他的话!皇上万不可信啊……奴才没杀人!没杀人!”
  头磕在青砖地上,每一下都是实打实的。坚硬的青砖嘭嘭直响,没几下肖长福的脑袋上就见了血,
  肖长福连喊带叫,声嘶力竭,喊到最后,嗓子也哑了,力气也没了,他梗着脖子呼呼的喘着,只是趴在地上,嘴里犹自喊冤。
  宏佑帝冷冷瞧着他,“住嘴!”哭得这么难看,简直碍眼。
  肖长福猛的一噎,后面的哭叫全都赌在了嗓子眼儿里。
  “你若真是冤枉,方才赵淑容的冤魂告状,指认你杀人时,你怎么不喊?如今人证、物证,还有戏台上的苦主都全了,你倒叫起屈来?我看你真是欠打,不打你,你也不肯说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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