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草被烧,冯魁必定要救,为了稳住军心,粮草绝不能失,派去救粮的兵将,人数不会少了,到时重心偏移,宋辚这边的压力自然就小了,而阮云卿那边的局势,相对的就更加凶险。
宋辚定定的瞧着对面的人。两年过去,阮云卿早已不是过去的少年模样,他身高已经快与宋辚比肩,眉目也较小的时候,多了几分刚毅和硬朗。脸上原本柔和的线条,也在燕回城无数场血战中,磨砺得有如刀削斧凿一般,只有他轻轻抿起的嘴角,还能看到一点过去倔强的影子,只是这会儿,阮云卿的倔强里面,有了一些更为强硬的实质,他不再是那个只会看着别人的脸色,察言观色,小心行事的小小少年了,如今的阮云卿,已经褪去了青涩,成为了一个真正的战士,有着无比顽强、刚硬的灵魂,他是一个男人了。
自己与他相识至今,算起来也有五年了。宋辚细细思量,这五年间,他又何尝不是变了许多,过去的自己,哪会对一个人这般挂心,疼着护着,生怕他受一点委屈。
这个自己一心护着的少年,如今已经能够反过来护着自己了。
宋辚心中感慨万千,想到他久久不能坦承的情意,不禁心头激荡,有些压抑不住。
这一战已经到了生死关头,若是不把他的心意跟阮云卿说清楚了,即使上了战场,宋辚也会心有不甘。
顾自张了张嘴,然而想说的话实在太多,千般情爱此时都涌上心头,宋辚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就这样停了又停,一直到这顿饭吃完,他还是没能将想说的话说出口来。
饭罢阮云卿就忙着去安排人马,烧粮使的是巧计,与攻打主力不同,硬碰可不成,阮云卿得召集人手仔细商讨一下,看要如何行事,才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将叛军的粮草一把火烧光。
他走时欢欣鼓舞,干劲十足,留下宋辚在这里暗自神伤,心头一股怨气憋在胸口,久久不能消散,把宋辚憋得捶了好几下桌子,才略觉得好些。
坦承心意的念头一旦冒了出来,就如同初春的野草一样,无论怎么压制,都难以将它按回去了。
宋辚一面处理决战事宜,一面在心中盘算,算计着挑个合适的时候,一定要将心里的话痛快说了出来,让阮云卿明白他的心意才成。
就这样一拖就是两天,转眼到了决战前夜,宋辚还没有来得及去找阮云卿,倒是阮云卿先过来找他来了。
这日天刚擦黑,阮云卿就拎了五六个纸包进来,迈步进了宋辚的营帐,不想宋辚正想出去,两个人撞个对脸,宋辚顿时僵在原地,他正要找阮云卿去,不想还没出门,人就来了,这突然一下子的,连个准备都没有,宋辚心头一慌,人也跟着磕巴起来,“你,你,你怎么来了?”
阮云卿也是一愣,“殿下要出门么?”
看来这会儿来得不巧了。
阮云卿一阵失落,决战在即,生死只在一线,这么重要的时候,他想跟宋辚呆在一处,哪怕什么都不说呢,只是静静的相处一个晚上,他也心满意足了。
谁料这般不巧,宋辚偏要在这个时候出门,失望之情溢于言表,阮云卿忙掩了情绪,笑道:“我一会儿再来。”
宋辚急忙拉住,他就是要找阮云卿去,如今人都来了,他还出去做什么?
第146章 相许
宋辚心头一振,刚刚他听得清楚,阮云卿并没有叫什么尊称,而是开口叫了他的名字。
“你……”
你刚刚叫我什么?
一句话还没问出口来,阮云卿那里便笑着说道:“今夜之后,我能不能活着回来还是个未知之数。你别嫌我僭越,容我跟你说两句真心话。”
宋辚听见那句“不能活着回来”,一颗心就猛的一沉,他冷了脸色,恶声斥道:“胡说什么?一定得活着回来,我在营中等你。”
阮云卿让他训得心中一暖,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活着回来,他舍不得宋辚。
“我自幼家贫,出生后身子也不好,时常闹病,爹娘总是嫌我。”阮云卿喃喃说道:“我从记事起就盼着有个人能把我当作人看,也不用多疼我,只要别跟家里厨下摆着的水缸似的,有用的时候才想起我来,没用了就把我扔在一边,连多余一眼都不愿看去。”
阮云卿沉默片刻,家中的记忆实在算不上好,贫穷、饥饿和爹娘数不清的冷脸、责骂,还有临别之时母亲带给他的最后那一丝希望和随后亲手将他推入深渊的绝望,明明是过去了许久的事情,然而此时回想起来,却还是那样的清晰明了,就好像才发生过的事一样,牢牢地扎在自己的脑海里面。
入宫后受的苦难就更多了,与连醉他们分开之后,就连那短暂的友情都断了联系,阮云卿想起在丽坤宫时的日子,真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
那时候他真的觉得撑不住了,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他事事谨小慎微,就算如此,还是免不了遭人暗算,还险些连累了别人。在阮云卿被人逼至绝境的时候,他真想与那人同归于尽,一死了之,再也不过这种受尽欺凌的日子。
如今事过境迁,再想起来,他依然能感受到当时的无助和害怕,还有那深深的恐惧。
低低的声音慢慢传了过来,阮云卿如同絮语一般的倾诉,听在宋辚耳中,只勾起无限疼惜的涟漪。
有心劝他别再说了,可一看见阮云卿低垂的眼眸,和那副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似的,平静得可怕的淡淡面容,宋辚心头就泛起一丝尖锐的疼痛。
真想将他抱进怀里,告诉他过去的事情不必再提,自己会疼他爱他,把他过去遭受过的种种苦难,全都补偿一遍。
“如今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了。”
宋辚静静说道。与其说他是说给阮云卿听的,倒不如说,他是在对自己许下诺言。他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为难阮云卿,就连他自己,都不能、
以后的日子,他都会把阮云卿放在心坎上疼惜,回京之后,手握兵权,他就再也不用怕别人威胁。宋辚早已经打定了主意,回去后就想办法快刀斩乱麻,迅速夺下皇位,从此独揽天下,让阮云卿再也不必为了他劳心受累,遭过去那样的罪了。
阮云卿闷闷的笑了一声,为了宋辚那霸道的话语。
他轻轻叹了一声,是啊。如今的他,再也不用担心被人欺负了,他早已长大了,不再是过去那个一遇到强权压迫,就必须要向宋辚求助的小小少年了。如今的他,无论心智还是手段,都足以在自保之余,为宋辚扫平前路,助他登上皇位。种种谋划手到擒来,就连自身的毅志和防身的手段,也在战场上磨练得无比坚定纯熟,他早已不是过去那个刚进皇宫的小二了。
闷笑一声,阮云卿又再说道:“小时候我就在想,等我大了,就找个知疼知热的人一块过日子,置几亩薄田,养一双儿女,耕田织布,和乐融融。哪怕家里还是没什么钱呢,只要够温饱了,我也心满意足……”
“你休想。”
宋辚不等阮云卿说完,人就急了。
阮云卿梦想中要过的日子,明显就没他什么事儿,他绝不允许,哪怕阮云卿只是想想,这幻想并不能成为现实,宋辚也不容许阮云卿的想像中,没有他的存身之处。
“你给我好好呆在宫里,哪儿都不许去。”
宋辚说罢不由焦躁起来,阮云卿是个有主意的,一旦他有了这个念头,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去实现,有时候太过执着倔强,简直恨得人牙根痒痒。
越想越觉得可能。宋辚整个人都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来,在营帐中来回踱步,口中不住说道:“你既然入了宫,就是我的人了。我不放你走,看你能逃到哪儿去!”
第147章 烧粮
转眼天明。
当日就要决战,燕回城中的人马却与往日无异,该操练的操练,该巡查的巡查,一切井然有序。
昨夜才刚表明心迹,宋辚一大早起来,难得有些缱绻,他慵懒的倚在床边,看着睡在床里的阮云卿,只觉安稳宁静,此生再也别无他求。
阮云卿将醒未醒的时候,最喜欢把脸搁在枕头上磨蹭,他半蜷着身子,趴卧在床上,面朝下伏着,漂亮的面容在半明半暗的晨曦中,像笼着一片莹白的光晕。
宋辚用头发扫着他的鼻翼,阮云卿睡得正迷糊,觉得痒痒,不由又往枕头上蹭去。宋辚瞧得有趣,不免多试了几回,来回折腾了数次,那个贪睡的人才从睡梦中睁开眼来,茫然看了看四周,最后把目光放在宋辚的身上。
“肯醒了?”宋辚柔声问道。
阮云卿展颜一笑,那笑容明朗得如同晨起的阳光,宋辚喜爱不已,伏下身去,在他唇上吮吻两下,才拉他下床洗漱。
两个人今日都有不少事做,早上一同吃了早饭,便匆匆分别,各自忙了一日,直到决战开始前,所有兵将集结,他们才有工夫再一次聚在一处。
临近子夜,点兵已毕,众将全部到齐。
宋辚在营帐中对众将说道:“成败在此一举,能不能捉住冯魁,得胜还朝,全要看今日一场血战是何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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