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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浮图 (白墨楼)


  顾雪衣咳了一声,苦笑道:“错不了……虽然用很多灵草给调和了,但是那水,分明就是雪浮图所化的水!我从没听过,有什么宝贝,浸入水后,那水就可以拿来救人性命。我只一闻,便分辨出来了。”
  傅少棠眉头轻蹙,却道:“我听说有一些灵药,确然可以化在水里,再用那水去炼制丹药,可以事半功倍……况且太初门内鲛人颇多,便只有你一人认出来了么?”
  顾雪衣定定看他,眸中沉凝,最终苦笑一声:“……你应当听说过,鲛族刚生出来之时,都是一团灵气,只能养在水里,过些时日才能化形……我出生时被养在龙骨底下,那里,便是以往镇着雪浮图的地方!我还没化形之时,便日日夜夜与那水相伴,它的气味便和我身体一般熟悉,只要闻到,便决计错不了!”
  “如果没错,雪浮图应当就在小镜湖之内……只要我进去了,便一定可以找到,小镜湖里的水,不可能没有一点破绽。”顾雪衣咬住嘴唇,艰难道,“……你若说我接近你别有用心,也没有错的……我在明月楼里等你,也是想和你一同到小镜湖里去。”
  只是没有想到,不知为何,却成了眼下这般局面。
  想要隐藏的,全数暴露;强自压抑的,尽皆喷薄;欲要疏远的,却越走越近。
  屋内一时只听簌簌之声,风雨愈急,敲窗击瓦,廊下鸟鸣渐渐低下去。顾雪衣等待许久,才听傅少棠淡淡声音。
  “无妨。”
  别用用心又如何,刻意接近又如何?他只知晓,现下这少年,会陪在他身边。至于其他,又有何妨?
  傅少棠手抚过他眉眼,淡淡道:“等你伤好些,我们就走。”
  “少棠……”顾雪衣低声问他,“你不愿与方既白一路么?”
  傅少棠微哂:“我想你多半不愿与他同行,若你一刻也待不得,现在离开也可。”
  他忽然想起来件事,未免问他:“……你在太初里呆了几年,他是否会认出你?”
  顾雪衣摇头:“多半不会……收敛神息,隐蔽神容,这事我做的惯了……太初本来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谁都要有一点自保手段的。”
  他既然这么说,傅少棠也不需再问,在他看来,认没认出都没什么区别,至多不过一剑削过去罢了。索性握住顾雪衣手腕,自己运转真气,替他疏通脉络,心思却不知不觉转到远方。
  顾雪衣说雪浮图能治好他身上痛楚,傅少棠却不敢全信。人之躯体再脆弱不过,他又怎知,那捞什子雪浮图定然能够起到效果?然而那毕竟是南荒鲛族圣物,或有奇效也未可知。
  他不愿窥测他族隐私,因此也并未多问,自己却不能不多做打算。小镜湖长于医治武修伤势,而一路行来,苏暮秋已然结怨,也不知苏暮秋是否可靠,这般看来,事后只能前往云泽,请晏家出手。
  不知不觉间耳侧呼吸声变得轻微,原来是少年已经入睡。傅少棠低头去瞧他模样,怀中散开的发泼墨一般,容色却若新雪方下,眉细而长,十分秀气,眼帘却合上,瞧不见半点光彩。
  左右瞅瞅,也只不过一清秀少年,实在与小说话本里倾国倾城的妖孽美人相差甚远。
  
  ☆、第45章 摸根骨
  
  记忆里初见时,少年还是行容秀致,虽未长开,也依稀可预见日后昳丽样貌,却不知为何成现下这般普通样貌。然而再一想到他所说收敛神息,隐蔽神容,又觉得理所当然。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生的普通些,也没有什么坏处,至少会免去许多不需要的意外与麻烦。
  .
  一连两日,君山下都是风雨绵绵,竟然没见到停歇的时候。自傅少棠刚从坊市间回来时,尚且还只是小雨沥沥,撑伞行走,还能赏一赏细雨春色好风光。然而到的晚间却骤成暴雨之势,风声若鬼哭狼嚎,雷电舞若狂蛇,惊的白沧河爬到他被窝里,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开手。
  第三日早上终于天气放晴,只见屋外一片枝残叶落,花木狼藉。然而也只不过晴了些许时候,暴雨便又毫不留情打下来。傅少棠自己出行无碍,却不可能不管顾雪衣与白沧河两人,方既白不来找他,他自己也乐得清闲,因而干脆待在屋内,专心致志替顾雪衣疏通脉络。
  他夜里想了许久,才勉强回忆起来一套心法,比先前教给顾雪衣那篇还要普通。若是说那篇是初初入门,教人改善体质,那么这篇就还要粗浅些,都只是吐纳功夫,强身健体罢了。
  偏偏不知是否灵修、武修间隔真的有如天堑,顾雪衣竟是无论如何都学不会,期间傅少棠数次给他输入真气,都宛如石沉大海。他讲心法时并不避着人,因此白沧河也在一旁听见了,小家伙眼见顾雪衣学不成,眼巴巴地请他教自己功法,却被傅少棠干脆拒绝,到后来这孩子只能苦着一张脸,可怜巴巴地在旁盯着他。
  傅少棠有心不去管他,白沧河却十分不要脸皮地扒住他衣袖,无论如何也不肯放手,嘴里翻来覆去,也没得什么新花样,只是来来回回都是那些车轱辘话:“少棠哥哥,你就教教我罢……你刚才说的,反正也很普通,对不对?小顾哥哥不是渊山的人,都可以学,那我也可以啊……少棠哥哥,你就教教我罢,反正我迟早也要学的!”
  “哟,可巧了,你想学什么?”
  忽而有人插入三人对话,人未至,声先临。傅少棠面色不变,便见方既白笑吟吟地从廊外走进来,手中油纸伞还滴着雨,却被他用来敲了敲门槛:“傅兄,我不请自来,你不介意罢?”
  白沧河脑袋一歪,状似天真:“如果说介意,你现在就撑着伞回去么?”
  方既白被他噎得一呆,瞧他半晌,忽而一笑:“……自然是不可能的。”
  于是白沧河便十分不屑的撇撇嘴巴,半分都没有收敛的意思:“……那你还说这么多,我还以为介意了,你就走了呢!”
  这孩子说的一点也不客气,方既白也不去和他计较,径直走到了屋内,只笑道:“……傅兄这孩子甚是机敏活泼,想来天资也是不错的,却不知学到哪个地步啦?”
  还未等白沧河开口,傅少棠便已截下话头:“他尚且还未入门。”
  方既白一挑眉毛:“……傅兄这么说就不对了,方才我分明听到他央求你教他功法。我知晓傅兄你出自渊山,这孩子也是渊山高足么?傅兄怎的不愿教他?”
  这却是打听起白沧河来历了。
  傅少棠眼神冷了冷,道:“……他是我旧友之弟,自然会有人领他入门,现在时机未至,并不需我越俎代庖。”
  方既白只摇头,屋内人说话并未避人,那孩子更是大声嚷嚷,传的老远。他倒真有些好奇,一样心法,怎的傅少棠愿意教那顾姓少年,却不愿意教这孩子。
  此刻他兴趣被勾上来,便冲着榻旁坐着的孩子招了招手:“小家伙,我觉得你与我甚有眼缘……愿不愿意让我摸一摸骨头?”
  白沧河小脑袋立时转向了傅少棠,却看他神色与平常一般无二,只是气息更要冷了些。
  登时烦恼便冒上来,又想过去,又怕傅少棠生气,眼珠子直转,却半天也没有说话。
  他这么一安静下来,登时屋内便落针可闻。方既白瞧他一眼,若有所思,却笑起来:“傅兄,你为何这般严肃,不过探一探罢了……我猜这孩子应当是会走灵修的路子,是以你才不愿教他罢?”
  渊山剑道虽高,但终究不是灵修那一路数。方既白这么说……的确,也没错。
  但白沧河却反驳得飞快:“……谁说我不能学啦?灵修的又怎么不能学了!”
  方既白笑道:“你现下当然可以学,但是学过之后,便再也与灵修无缘了……不过渊山乃是武修里一等一的,学剑也没有什么坏处,还比一般灵修胜出不少呢。”
  白沧河想也不想,眉毛滑稽地上挑,嘴里便冒出来一声可说是不屑、鄙夷的笑声:“谁说不能了?我偏偏……”
  忽而脑袋一痛,被人重重地敲了敲。白沧河登时放开他衣袖,眼睛里冒出水光来,嘴巴却关上了。
  “吃了那么多糖葫芦,还堵不住你的嘴么?”
  傅少棠声音淡淡的,白沧河敢怒而不敢言,只能不停地揉自己脑袋上被敲的地方。
  “想去就去,反正你骨头,也摸不出什么花样。”
  傅少棠这般冷冰冰的,白沧河反而不敢去了,但是却惦念着脑袋上那个可怜的包。这几天自己简直是被敲上了瘾,无论何时,都要被傅少棠逮住敲一敲,于是他心一横,立刻迈动小腿,“笃笃笃”地跑到方既白面前,大喇喇地伸出手丫。
  “先说好!”白沧河眼睛一瞪,努力使自己看上去严肃些,“若是不是什么好听的,就不用说了!”
  方既白失笑,将手搭上孩子手腕,细细地将一丝灵力探进去。然而越是查探,便越是皱眉,到最后将他脉络查探了一圈,脸色却已经不像先前那般轻松。
  白沧河自己也不大好受,方既白灵力输进来,他就觉得身上酸酸涨涨,像蚂蚁爬过般。等到方既白最后将手撤了,却还是眉头皱着,登时心里便觉不妙,哆哆嗦嗦道:“……我不是吓大的!要是不是什么好话,你可以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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