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葫芦的箭法乃沈思亲手所传授,刚到王府时他面黄肌瘦四肢发软,仅仅举个弓便手臂打颤。是沈思教给了他使力的技巧,又带着他每日大鱼大肉往肚里子填,到现在人也高了,身体也壮实了,不分寒暑的苦练下来,手臂上肌肉也扎实得小馒头一般。这一箭更是将沈思传授的要领施展到了十成十,让身为师傅的沈思在一旁看着不知该欣慰还是该苦笑。
一击得中,金葫芦并未有丝毫懈怠,他紧接着抽出第二支箭,瞄准了前方另一个人影。江上风大,难免影响到箭支的走向,金葫芦的第二箭以毫厘之失擦着一人头皮飞了出去。沈思不得已出手相助:“我来!”
他弯弓搭箭瞄也未瞄便一扬手射了出去,那箭如长了眼睛般,径直钉进了目标第七节颈椎骨棘突下方的大椎穴,箭簇带着巨大的冲击力“喀嚓”一声分筋错骨,竟生生将人头劈了下来,脑袋在半空中画着一道弧线掉落地上,“咕噜噜”滚出老远,血如喷泉般激荡而出,溅了旁边人满头满脸,残存的尸身还架在马鞍上骑出数仗方才软倒。
沈思并非残暴嗜杀之徒,他之所以使出此等血腥手段,是想藉此警醒对方迅速逃走。果然,同伴滚烫的鲜血激起了那些人更强烈的求生意志,性命攸关之下,他们早已忘却了饥寒交迫与遍体伤痛,强撑起一口气不管不顾抽打着马身,使劲浑身解数拼命催马加快速度,眨眼已踏入了水中。
水流减缓了马匹的行进,但飞溅起的水花也有效地阻碍了视线,成为一道天然屏障。为了提防背后射来的箭支,他们全都紧贴马背俯下了上身,并将外衫扬起干扰着追杀者。
沈思的举动同时激励了金葫芦,他重又稳住心神执箭瞄准了目标。此刻侍卫们也已纷纷赶上,与金葫芦合力射击敌人。即便有半数箭支飞不出几丈便被江风吹落到了水里,但仍有几名敌人接连倒毙在了箭雨之中。
眼见对方只剩下了最后三人,沈思心知不能再追了。此时他的坐骑一马当前冲在最前面,金葫芦紧随其后,其他侍卫则呈扇行跟在两侧,沈思余光飞快扫视了一圈,心中已有了主意。他悄悄带马向金葫芦靠近了几分,暗暗贴近马耳朵小声央求道:“战风,好姑娘,一定要帮我这个忙啊!”
战风自然听不懂他的话,但一人一马在长期磨合下已经养成了足够的默契,只需一个小小暗示,马便知道主人想它做些什么。沈思单脚靴底轻磕着马腹,单手拍打着马肩,瞅准时机,猛地一收缰绳,战风尖锐嘶鸣着骤然扬起前蹄,同时身体斜着向金葫芦的方向撞去。
金葫芦胯下那匹马年岁尚浅,并没上过几次战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吓,顿时疯狂地原地蹿跳起来。马儿们一个连累一个,很快整队人都乱了。金葫芦试图控制住自己的马,两手不住扯动着缰绳,小马大力一甩,他反应不及缰绳脱手,人在半空中奋力扑腾了两下还是未能稳住身形,一头栽了下去。
地上都是坚硬的卵石,高高低低起伏不平,沈思眼见他这样倒下难免重伤,千钧一发之际赶紧跃过去抱住了金葫芦,并在半空中奋力一扭横过身来,落地后又顺势打了几个滚卸掉冲力,这才避免了头破血流的凄惨下场。
金葫芦一颗心全都系在那些俘虏身上,根本顾不得是否受伤,可爬起来一看,那行人已经越过江心,即将到达对岸了,他不禁捶足顿胸:“完了完了完了!”说着话又去牵自己的马预备再追。
沈思赶紧拦阻道:“算了多寿,对岸都是顾名珍的人,几个俘虏而已,没必要为了他们以身犯险。”侍卫们也纷纷表示赞同,“是啊多寿,咱们方才击杀了大半,已然不亏了,就算没能全部歼灭,想来王爷也会体谅。”
金葫芦也不说话,只管去摸自己的箭囊,方才摔倒时里面的箭支悉数丢了个干净,他左右看看,抬手向另一人背上夺去。
沈思深知金葫芦是个死脑筋,答应了郡主的事必不肯善罢甘休。别说此时再追根本无望,就算能将人追上,自己也进入了顾名珍一方的射程,到时根本无法全身而退。情急之下,他“啊”地大叫了一声,同时手撑腰部朝前软倒了下去。
金葫芦下意识将他扶住,关切地问:“公子,可是受了伤?”
其他几名侍卫也赶紧围拢上来,一迭声问道:“公子伤了哪里?要不要紧?可还支持得住?”
沈思不善作假,生怕给人看出端倪,极力低着头故作虚弱状小小声说道:“还好,落马时不留神硌了一下,方才不觉什么,此刻活动起来却疼得紧。”
这下再没人想着去追俘虏了,谁不知道沈公子是王爷的心尖,便是千个万个俘虏又哪能及得上半个沈公子。众人七手八脚将沈思扶上马去,由金葫芦与他同乘一匹坐在身前给他倚靠着,慢慢按原路返了回去。
大火烧去了营地的一角,也烧去了晋军大半的家当。晋军突遭巨变,连夜向后方“仓皇”撤离。大小将领们按照事先的布置各司其职,将队伍带往不同地点。而晋王则一直坐在主帐耐心等待着沈思。
沈思的本事晋王有数,所以即便一行人返回的时间比预计迟了些,他也并没多想什么。听帐外卫兵通传说人回来了,晋王起身笑眯眯往外迎去,可一出门口,他心里不免“咯噔”了一下,沈思不是自己下马的,而是被人搀扶着下马的。
晋王三步两步冲上前去扶住沈思:“这……这是怎么了?”
见王爷发问,侍卫们当即跪倒:“属下等保护不周,请王爷责罚!”
金葫芦愣了一下,也跟着跪了下来:“回王爷,都是小人的错,是小人骑术不精意外坠马,连累公子救我受伤。小人罪该万死!”没能完成郡主的重托,他已是懊恼非常,如今又害沈思受伤,他更加沮丧得连头也抬不起了。
不等晋王再问,沈思率先开口道:“守之无须担心,只是些皮外伤,擦些药膏休息一夜,明日便可恢复。”说着话他朝晋王古灵精怪地眨了眨眼,又在手心处偷偷捏了一下。
晋王顿时会意,不易察觉地点点头暗示自己明白了,又故意重重吐了口长气说道:“算了,都起来吧,行军打仗磕磕碰碰在所难免。且先随我入帐说说追击奸细的情形。”他扭头又吩咐下去,“去将车架布置得舒适些,沈公子伤了,颠簸不得。”
侍卫们跟着晋王久了,深知主上脾气,一事归一事,说不追究便真的不再追究。待晋王扶着沈思坐定,侍卫们简明扼要讲述了追击与堕马的经过,晋王边听边不住点头。讲到沈思如何一箭将人头射落,侍卫们都钦佩不已,有人夸赞道:“先时只知道公子箭法了得,今日一见,简直已臻化境,较于那百步穿杨的养由基犹可过之。”
另一人点头笑道:“别忘了,当日沈公子射杀那朝廷狗钦差可是百步之外一箭穿心的。而且沈公子所使的是李广大黄弓,别的且不说,即便咱们府中高手如云,能张开大黄弓且运用自如者又有几人?”
沈思原本安静听着,嘴角还带着一丝轻松笑意,听了那人提起射杀钦差的隐情,他神色一滞,笑容也隐隐淡了下去。
晋王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沈思,对于沈思脸上的细微变化自然明察秋毫。联系起侍卫的话,他似乎察觉了什么,再看向沈思,沈思也在看他,二人四目交汇,无声地彼此探询着。
老半天,沈思涩涩一笑,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叹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是为了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出来,在贼喊捉贼呢……”
晋王双唇翕动:“念卿,我不知……”
沈思打断了他的话:“算了,大敌当前,这件事便……不提了吧……”
第40章 一夜风,花开万树江边杏
踏着浓重夜色,晋王率大军往晋阳方向撤去。
道路崎岖不平,车轮偶尔碾压过细碎石子,发出“格楞楞”异响,颠得人坐不安稳。一路上晋王与沈思各怀心事,皆静默不语,马车之内显得沉闷而压抑。
晋王本以为刺杀钦差一事定是沈思所为了,无论出手的动机,行事的手法,百步穿杨的箭术,周密严谨的布局,甚至于他腹部那条理应愈合却几经反复的伤口,都已清清楚楚昭示出了答案……可看今日提及此事那一瞬间,沈思竟是万分错愕的,分明并不知情……
晋王思前想后理不出头绪,不免生出些许烦躁。他掀起厚厚的毡帘向外望去,清冷夜风扑面打来,车外成千上万燃烧的火把连成一线,犹如蜿蜒游走的火蛇,伴随着马蹄“嘚嘚”在黝黑山坳中飞速向前窜去。
一名郡主身边的小丫头骑马追了上来,打从晋王的车架边经过,被晋王给喝住了:“雪刃丫头,慌慌张张的成什么样子!”话虽是训斥的话,可语气并不显严厉。
被唤作雪刃的小丫头急忙收拢缰绳,碍于行军途中不便下马见礼,她只双手相扣放至左腰处虚福了一福:“回王爷话,因郡主晚间并未进食,从方才起又一直哭泣不止,婢子等实在担心,遂欲前往军需官处寻些果腹的茶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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