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温水洗去干涸的血迹,露出里头深深浅浅的血痕。梦寒小心翼翼的用纱布取出还遗留在伤口里的碎瓷片,又用碘液消了个毒,拿水过一遍,这才洒上伤药,还不忘在旁边被烫红的地方抹上烫伤药。
“小伤罢了,不必这么细致。”
见梦寒左一层纱布又一层药的往上招呼,齐遥清忍不住出声劝了句。
“少爷且忍着些,这伤口不同,用的药也不同,只怕日后留疤呢。”梦寒柔声解释。
“唉,两个这么贴心的丫头,真是羡煞我也。”朱耀紫撅着嘴,醋意十足的来了句。不过顿了顿,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忽然问齐遥清:“对了,嫁给雍王那事儿……你打算怎么办?”
☆、第5章 嫁不嫁
“呵,怎么办,你觉得我该怎么办?”齐遥清轻笑一声,不答反问。
朱耀紫苦恼的挠了挠头,“我也说不准,赐婚这事向来是把双刃剑,赐的好了那是皇恩浩荡,有情人终成眷属,成就一段佳话。可那是极少的啊,绝大部分还不是门当户对的政治联姻,连对方的面都不一定见过几回,嗯,就像你和雍王这样。”
更何况是这种耸人听闻的男男结合……
说到这里,朱耀紫深深叹了口气:“唉,皇上这次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然稀里糊涂的就答应了皇后的话。小清啊,九日后你到底嫁是不嫁呢……”
看他因为纠结把脑袋揉得跟鸡窝似的一团乱,齐遥清心下好笑,点了点头道:“嫁,当然要嫁。”
“什么?”朱耀紫一听这话顿时跳了起来,不敢相信的看着他,“你你你……你确定想好了,真的要嫁?”
虽说齐遥清面上一直表现的与世无争,但那是在与他没有太大利益冲突的前提下。这回齐颂锦和赵氏那对母女都明目张胆的欺负到他头上来了,朱耀紫不认为自己这个好友还会像以前那么好说话。
毕竟男人嘛,总要有点血性的,一味忍让算个什么事?
不过对于他的震惊,齐遥清熟视无睹。他浅浅抿了口茶,润润嗓子,这才慢悠悠的解释道:“你莫心急,我虽然恼火他们这般算计我,却也不是个不识时务的。此番若是父亲擅自给我定的亲,我必定拒绝,但皇上金口玉言,圣旨都下来两天了,我若执意反对恐怕到时候被冠上个‘抗旨不尊’的罪名,得不偿失。”
“那……那你今早上跑去前院干嘛,还给自己弄一脑袋血回来,这不是找罪受嘛……”目光触到齐遥清脑袋上的纱布,朱耀紫嘟囔道。
齐遥清轻笑一声,随意摆了摆手:“那不过是个试探罢了,我爹从来唯女儿马首是瞻,我根本就没指望他能因为我这一席话去跟皇上唱反调。”
朱耀紫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就为了试探一下老爹的态度把自己弄得头破血流,这种事也就齐遥清干得出,换做自己是打死也不肯的。
“你不用这样看我,该做什么不做什么我自有分寸。”被朱耀紫用那种看怪物似的眼神盯着,饶是齐遥清这般好定力也不由得蹙了蹙眉。
“其实腰子,不瞒你说,早上听说这件事后,我虽恼火,心里却也一直存了个疑问。”
“哦,什么疑问?”
“你觉得圣上自登基以来,表现如何?”
“嗯……政治上应该算颇有建树。”对于魏承天的执政水平,朱耀紫还是很看好的,“圣上登基以来,先平北狄之乱,后又大兴水利,推广农耕,鼓励经商,长富于民,做了不少利国利民的好事,可以称得上是一代明君。”
齐遥清微微颔首算是同意,紧接着又问:“那你觉得圣上可会因为别人的一句话而失去理智,做些留下历史诟病的事?”
朱耀紫摇头,“圣上英明睿智,遇事冷静,应该不会。”
不过顿了片刻后,他忽然恍然大悟似的一拍脑袋,道:“哦,你是说皇后!嗯对,对,你说得对,皇上虽然宠皇后,却到底不会因为皇后的一句话无缘无故给雍王指个男妻,恐怕这其中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深意。”
表面上再亲和的帝王都是踏着无数人的尸体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他们杀伐果断,狠厉睿智,有着常人望尘莫及的智慧与手段。他们明白自己能登上今日的宝座究竟经历了多少阴谋与算计,付出了多少辛劳血汗,因此才更会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皇权,又岂会被一个女人的话随意左右自己的心思?
齐遥清打从一开始就不相信皇上会头脑发昏到只因皇后的一句话就下这么道饱受争议的圣旨。
“不过这还只是其一。”齐遥清竖起了一根指头。
“哦,难不成还有其二?”朱耀紫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睁大眼睛望着齐遥清,等他的下文。
齐遥清点点头,“腰子,你来分析一下,皇后为什么非要我嫁去雍王府不可?”
朱耀紫扁嘴道:“嗯……都说雍王年及弱冠却一直没有娶妻是因为早就心有所属,如今你冒然嫁过去,占了雍王妃的位子,恐怕雍王心里记恨你,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儿去。”
关于雍王二十岁还不娶亲的理由众说纷纭,齐遥清以前也听过不少版本。不过不管具体理由是什么,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雍王魏延曦在接到这道圣旨之前应该也没有娶妻的念头,尤其还是个男妻。所以朱耀紫说的这一点齐遥清是赞同的。
“还有么?”他继续问。
“这个这个……”朱耀紫一拍脑袋,又道:“哦对,你是盛国公元夫人的独子,原本国公爵位唯一的继承人,如今承袭权虽被你大哥夺了去,但皇后却难免不为自己的亲弟弟好好打算一番。你若一朝翻身,替代齐皓远成了下一任盛国公,定然不会全力支持皇后的,届时皇后失了母家的势力,在宫中过的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如鱼得水。”
齐遥清赞许的看他一眼,别看这猪腰平日里好像嬉皮笑脸、不务正业的,真要分析起东西来好像还挺有一套。
“完了?”
“嗯,完了。”朱耀紫笃定的点点头。
“可我觉得应该没那么简单。”谁知齐遥清接下来却摇了摇头。
“啊?”朱耀紫愣了,感情自己刚刚分析了那么多居然被他直接一句话轻描淡写的否定掉了。朱耀紫忽然有种很失败的感觉。
看他被自己一说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样顿时蔫了,齐遥清无奈,只得安慰他道:“我没说你讲的不对,相反的,你说的都对,可这些但凡了解一些内情的人都能猜出来,我不认为齐颂锦是个心思这么单纯的女人。”
“那你觉得……她还有什么目的?”
“这个嘛……”齐遥清自嘲一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朱耀紫忍不住嗤了一声,眼里讽刺意味十足:切,你不知道还在这里尽说大话。
他的不屑齐遥清一一看在眼里,却也没有戳破,而是问:“你想想看,假如你是皇后,想要名正言顺的处理掉同父异母的弟弟,会用什么方式?如果是我的话,我兴许会向皇上请旨准许他从军,毕竟战场上刀枪无眼,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就算心比天高也难有什么成就。运气若是好的话,指不准不用自己出手,敌方的士兵就可以直接替我解决他。”
“可是齐颂锦没有,她选择了一个令我无法理解的方式——请旨赐婚。男子结亲不同于男女,对象又是战功赫赫、在臣民中呼声极高的雍王殿下,皇上能不能同意都是个问题,更别提传出去后民间的各种议论说法了,闹不好皇后就会背上一个千古骂名。”
朱耀紫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归结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皇后只是为了解决掉你这个麻烦的存在,根本用不着费那么大的力气去请旨赐婚,完全可以找个更简便的途径,是么?”
“嗯。”
“所以这样一来,皇后的目的肯定也没那么简单了,对吧?”
“是。”齐遥清竖起第二根指头,道:“这是我不明白的第二点。”
朱耀紫觉得自己脑袋有些晕,皇上别有目的,皇后也别有目的,皇后的目的似乎明面上还能看出一些端倪,可皇上的目的却一点头绪也没有。这两个人的目的可能相同也可能不同,有极大的可能皇上与皇后之间达成了什么共识,这才联手推出了这么一道旨意,而雍王与齐遥清这两个当事人……
朱耀紫艰难的吞了吞口水,一脸如临大敌的样子,总觉得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当然,这还只是我自己的猜测而已,暂且做不得数。”
比起面色凝重的朱耀紫,齐遥清倒还是平日里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嫁,得有能说服自己的理由,可不嫁,却得有能说服天下的理由。我早上的下场你也看到了,连我爹这一关都过不去,可见事情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
“所以你打算乖乖嫁过去?”朱耀紫被绕的头脑稀昏,最后只能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是。”齐遥清点点头,神情忽然严肃了不少,“不过你放心,我这辈子虽再没了入仕的可能,却也不会就这么在王府后院蹉跎一生的。”
“那你想怎么办?”
“嗯……”齐遥清抿了抿唇,“具体我还没想好,不过既然雍王不愿娶,我不愿嫁,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