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片刻之后,他还是忍不住问:“我哥哥呢?”
他问得含含混混,不知是问皇上后来怎样,还是问皇上为什么没来,时未辰也就跟着他装糊涂,道:“皇上回宫去了。”
周继戎对这个回答显然并不满意,木着脸出了会儿神,哼了一声扭头道:“回宫就回宫,让他回去翻他的牌子好了!等东西收拾完了,咱们也回家去!”
虽然他嘴上说着要回寒州,但却没有说确切的日期,时未辰人老成精,揣度着他的心思只是在赌一口气而已。纵然他们确实想回寒州,也没真到说走就走而且是因为这个原因离家出走的地步。
时未辰也就授意让其余人等做做收拾样子,私底下并不真的按周继戎的吩咐照办。
周继戎这几天也是哪儿都没去,在自己府里踏踏实实地呆了三天。虽然他嘴上一直不曾服软,但他觉得自己这样做已经很明确地向兄长表明自己态度——虽然那天老子把大话放出去了,但你看我多老实多乘,根本就没有去找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但随后段宁泽依照皇上的吩咐从他府中搬了出去,却好似在快要熄灭的火头上再浇了一瓢油,让他那本已经蠢蠢欲动的愧疚心思又随着烈焰烟消云散。
周继戎虽然一直不太喜欢段宁泽住在自己府中,不过后来两人的关系有所缓和,他对此也是挺无所谓的了。但皇上就在这个时候让段宁泽搬出去,这简直就是摆明了完全不信任他,生怕他会做出点什么来似的。
而且这几天来,周继尧就一直没什么表示,既没来看他也没叫他入宫,更没有试图来与他言归于好,颇有点儿不闻不问的意思。
他又气又恼之下,这次倒是真动了要走的心思。暗中给卓问写了信,让他伪造出点儿敌情上报,好让自己借这个机会光明正大的回寒州去。
信送出的第二日,皇上总算是露了面,抽了空上门来看他。
皇上把他晾了这几日倒并非存心,而是有事给耽搁了。这几日仔细想想,与周继戎的脾气,那日的话多半是张口就来,未必就能够当真,这般一想,勉强稍稍觉得安慰一些。他便是当时再怎么气恼,却也没办法和大宝记着隔夜仇。
他倒是神色如常,也并不提当日的事。见周继戎还绷着脸怏怏不乐的委屈模样,也有哭笑不得。招手把他叫到身边,道:“大宝这是还记着仇呢?”
小时候孩童打架的那点儿事周继戎都能念念不望地记到如今,眼下就算是他哥,被冷落了这么些日子,他心里也是气闷。不过要他承认自己心眼小还在记仇那当然不可能。
他朝一边撇过脸道:“我那里敢。”
皇上知晓他的脾气,摸了摸他的脸,当日的指痕自是已经散了:“朕是不该动手打你,可谁让你说那般混帐话来气哥哥……疼不疼?”
这其实不是疼不疼的问题,不过有了皇上前面的话,周继戎心里也就痛快了些,当下摇了摇头,算是把这事儿给揭过去。
他既然与兄长言归于好,便想起了他之前给卓问去的那封信。当下支支吾吾地同兄长道:“哥哥,我的生日还早,我在京城里无所事事,难道就这样一直这么着?我想过两天,出去外地逛逛,或者回一趟寒州。你放心,我生辰之前一定回来。”
皇上沉吟了一会,微笑道:“正好这里有些差事需要出京,你嫌京城里闷得慌,正好可以交给你去办。”至于回寒州之类的,他身边那一干近侍大多都在寒州,尤其是还有个白庭玉也在,皇上暂时是不放心他回去的。
周继戎没想到他哥这么轻易地就松了口,既然提到是差事,他便也不好推托。便问道:“什么差事?”
“各地的秀女,按例要由宫庭管事前去挑选。江陵一带,朕想让你去。”皇上慢慢斟酌着词语,一边留意着周继戎的神色,见他眉梢上扬,急忙又道;“你就挂个名,也不用你管事。江陵一带风光秀丽,你就当作去玩吧。母妃也是江陵人,她住过的地方,你也该去看看。”
周继戎打小没见过娘,对这个母妃的印象实在模糊得很,但兄长既然这般说,他也不好反驳,虽然心下觉得自己去给哥哥挑女人这事太那么不是回事,不过转念一想,只要出了京城,他哥还管得了他去那儿?
当下也就勉为其难地点了头:“……只要你不怕我给你挑回几个母夜叉,那就好吧。”
皇上见他答应下来,放缓了声音又道:“你那日的话就不要再提了,哥哥就当没有听过……成亲的事也先放一放,你再仔细想想,好么?江陵的女子秀美温顺,你且看看……”
周继戎刚要瞪眼睛,皇上又道:“等你去了江陵回来,今年西北招募的新军,就交给你去收拾。”
果然有了这个甜头,周继戎想了想,觉得这个江陵的女子秀美的问题是和差事一样自己可以无事的问题,于是再次的点了头。
只是问及出行的时间,皇上道:“尽快吧。你怕冷,京城如今还天寒地冻的,江陵却已有几分春色,你去看看。”如此便将此事给定了下来。
周继戎送走兄长,仔细想想便回过味来,这些差事显然他哥哥来这前就已想好了,只是他提起要出京,便顺着自己的话头提起来。
只是这时间显得匆忙了些,不过他只当兄长急切的指望着他能看中个女子什么的,这才巴不得让他早早出行,对此他嗤之以鼻,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他这边是随时可以出行,只等着礼部委派的同行官员。只是这一等便又是几日都没安排妥当。
他在家中甚是无聊,直到这日难得李皖和刘经宇与段宁泽几人结伴来找他,他才知晓最近京城里发生了什么大事。
第36章
李皖和这些日子他常常在府中出入,段宁泽承他仗义出来斡旋的情,倒也愿意与他来往,两人也算是混出些交情,俨然成了朋友。但刘经宇却是京中有名的纨绔,跟其余两人仅是点头之交,平时也玩不到一块,与他二人结伴而来却有些奇怪。
周继戎上次因为种种变故没能把刘经宇收拾够,至今一直耿耿于怀。当下对其余两人视而不见,摩拳擦掌地对着刘经宇道:“你来干什么?皮痒?想死?还是又皮痒又想死?”
刘经宇住李皖和身后一缩,只探出个脑袋来,悻悻地道:“大宝儿弟弟,听说你就要去江陵了,哥哥我就不能来看看你么。”
他不说也就罢了,一说周继戎便想起件事情来:“对啦,我记得你还有好几个欠条在我手里。正好路费还没着落,你来得正好,先把债还了!”
刘经宇自从上次被他收拾得怕了,这之后都能躲则躲地与周继戎有将近一个月没见面。若非逼不得已也不会想要来见他,不过近来他老父对他严加管束,他手头也紧迫得很,明知道大宝有了银子就会好说话一些,但此时要他投其说好他也没法做到。
周继戎可不管这一些,上前去往他怀里一搜,他本来也没想着强取豪夺,没想到真摸出来几张银票。他也没看清是多少,稍稍一犹豫,转念想到刘经宇拿着这银子也是去花天酒地地糟蹋,不如自己拿来有用。于是毫不内疚地都给全塞进自己腰包里去,他这才松开了姓刘的。脸上虽然没有喜笑颜开,却也果然就和善了一些。
刘经宇整理着被他扯歪的衣襟,虽然不忿却不敢如何,只小声地道:“你拿了银子,好歹也要还我张借据吧。好几十两银子呢……”
周继戎撇嘴道:“这点银子,就当是利息了,老子还嫌少呢。”他一瞪刘经宇,刘经宇又住李皖后面缩,想想又不甘心,壮起胆子与周继戎怒目而视。
李皖和居中圆场,对刘经宇道:“小王爷这是不拿你当外人。刘兄多担代一点。咱们说正事要紧。”
刘经宇心说不当外人就是每次都要挨他欺负,那我还情愿是外人呢。不过听李皖和提到正事,他便悻悻地不再作声。
周继戎早想到他们结伴前来必是有事。见姓刘的身上再没有油水,也懒得再和他纠缠,转头看了看李皖和段宁泽两人,皱眉道:“有话就说,有屁快放!磨磨蹭蹭做什么!”
看人神色竟像是一点儿也不知情,近日又要前往江陵。段李两人毕竟颇通人情事故,难免想到这是皇上有意要瞒着周继戎,不由得稍稍迟疑起来。
刘经宇没他两人那么多顾虑,忍不住叫起来:“大宝儿弟弟,那些胡狗实在猖獗可恶,你就这么坐视不理?”
“匈奴?”周继戎想到自己让卓问作伪的信只怕还在半路上,顿时谨慎起来,回想近日的军报中有无异常,一边追问:“他们有什么异动?”
齐经宇气冲冲道:“化外之邦,果然不通教化。来议和还敢这么嚣张,把咱们的人给打了不算,还扬言……”
周继戎听着这话风不对,不耐烦地打断他:“什么和谈!老子怎么不知道!”他心思动得极快,转念也想到别的方面上去。“匈奴派使者来议和了?几时来的?从哪儿来的?寒州关卡森严,他们难以通行,那就是绕道甘陕一路?朝中还有人通敌,与他们行了方便?这群王八蛋,还真是什么钱都敢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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