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以宁其实记性不错,按着自己记忆中的朋党,便很快将朝中众臣给一一分开安排住下,看了看远处的卫奉国和宁王,文以宁侧身对如意说道:
“如意,你且帮我去找些踟蹰花来。”
“踟蹰花?”如意睁大了眼睛看着文以宁,“主子你要那东西做什么?听说牛羊吃了踟蹰花可是会发疯的,那花有微毒,您这是——?”
文以宁神秘一笑,推着如意让他出去找。顺便让如意拉着平安,找了机会在众位大臣还有宁王的饮食中放下少量的踟蹰花。
下毒太容易被查出来,这花有的人吃了没事,有的人有事。只需再待一日,计划便可成。他几乎是将所有的宿敌都安排在一处,不需半日百官定会催促前行,甚至上来告状。
到时,文以宁只需稍加训诫,便可进行第二步的计划。
踟蹰花,便是拖住他们的一个手段。
解朋党,势在必行。
☆、第五十二章
次日醒来,文以宁看着如意端着洗漱的盆子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微微一笑道,“想问什么就问吧,如意,你何时成了个闷葫芦?”
“主子,你不知道,昨夜户部尚书被兵部侍郎打了,主子您又睡了,陛下受了惊吓不能决断。他们便闹到了摄政王那里。殊不知,御史侍中刘大人正在和工部的侍郎在宁王爷那里吵着……”
如意拧好了汗巾递给文以宁。
“哦,对了,主子,昨夜你让我们办的事,成了。今日一早,宁王爷就让人从京城去请太医院多派人手来了。”
文以宁接过巾帕盖在脸上,笑了笑没有说什么,这些事情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想了想,他将巾帕拿下来:
“那御马和各类马匹呢?”
“主子您别提了,今晨起来宁王爷那里闹得不可开交,銮舆殿那边出了事情根本不敢报,这会儿还有两三对的臣子要找您说理呢……”
如意一边说,一边吐了吐舌头、甚是奇怪地看着自家主子——别人听见这种事情,不说发火也该皱眉,可是为何他家主子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像是巴不得营帐里面出乱子一般。
“好了如意,我们去宁王那里看看。”
文以宁带着满脸的微笑,也不管如意的好奇和瞎捉摸,只带着如意往宁王那里走去。宁王帐前已经围满了文武百官,如意吆喝了一声之后,他们纷纷拜下,称了一句“太后万安”。
随意看了两个朝中要员都是脸红脖子粗,想必来前已经经过了一番争斗。
古来朝堂纷争,论及缘由,无外有三:其一为朋党,其二为兵权,其三为异心。
他和宁王争了十年,无外也不过这么三样而已。为解朋党,旧时朝堂之上,不过结成更有权势的朋党,正如彰明十一年文太傅对章献皇后张家所做的那些——联合三权的首脑、结识朝中新贵还有地方不满外戚专政的外臣,将张家和其党徒一网打尽。
此法用在如今万万不妥,文以宁一早思量过,若是由他或者卫奉国出面结党,到底还是在朋党之中无法脱出,就算最终他能得势,还是外戚专政和阉党专权,倒不如让他们朋党作乱,自取灭亡来的容易。
只是此法须得一个固定的时点,一个远离京城又无各方势力角逐的地方。
眼下,便是这大草原之上最妙。
文以宁在进入帐子之前,眯起眼睛来看了看远处的漠北草原,想来,卫奉国便是在这草原上长大的,才养出了那样的性子、那样的一个人。
他要对立于两个党徒的百官住在一处,自然是有他的道理。文以宁看着眉头紧锁的宁王,心里好笑,面上却不动,开口道:
“众位大人这么吵着也不是办法,不知王爷有什么好办法?”
宁王这才回神,看了文以宁一眼,随意地行礼,“赏罚有度便是了,不劳太后你烦心。”
文以宁笑着摇摇头,“王爷此法欠妥,我们北巡的日子已经定好,拖延不得太久时间,以来瑞儿年幼,二来路途之上奔波劳顿,对朝臣和皇室都是不利。”
“那主子你预备如何做?”
正在等着宁王这么一问的文以宁笑了笑,没有立刻说出自己的办法,而是随意坐在了宁王身侧的凳子上:
“诸位大人闹着,就算惩罚了谁、奖赏了谁,还是人心不齐,到了北地羽城也白白让陈老将军和少将军嘲笑,更让外邦人看了我们的笑话去——”
顿了顿,文以宁复又问:
“户部尚书是个文臣,文臣讲究的是礼义廉耻和文法书意,兵部侍郎成日里和将兵打交道,不是说是个粗人,但也是入不得文人的眼的。这两人闹着,王爷预备赏谁、罚谁?”
“主子你既说文臣讲究,看来是有心偏颇文臣了。”
宁王随口回话,可是心里清楚,户部尚书乃是文以宁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文以宁此刻定然是护短,况且兵部侍郎的“侍郎”官位并不如“尚书”之位,又是动手打人,于情于理说不过去。
不过,兵部掌管部分兵权,宁王安插这个人手进去不容易,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知道宁王心思,文以宁还是摇摇头:
“这个倒不是,王爷身居摄政王之位,这些琐碎的事情本不该让王爷你来打理,不过北巡这事说小也小,说大也大,不能出什么差池。人心向背定成败,我看这事不能这么简单办了。”
“那主子预备如何?”宁王站起身来看着文以宁,来了些兴致。
“正好今日銮舆殿那边的马匹吃坏了肚子,咱不能行。卫公公派人来报说是寻了附近的牧民知道一些药材可治,正好众位大人在这里伤了和气。不如我们多停留一日,我也好帮众位大人调解。”
文以宁见宁王听了他的话似在沉思,他也知道顾诗心没那么容易就上当。一样沉默不语就看宁王最后的选择,就算宁王不同意——
解朋党、释兵权和除异心三事之中,在到达羽城之前,文以宁也能办成其二。只是事情就更麻烦而已。
还好,
宁王并没有反对,文以宁便将众位大臣叫进来,当着宁王的面儿,也让众位大臣互相做个见证,他文以宁要谋的事,并非是独断为之。
“众位大人都是我朝的良将,如今因为住宿一夜便生了嫌隙,日后可如何是好?”文以宁开口,环视众位大臣,看着他们神色各异、有的心怀鬼胎,缓缓一笑,“正好今日銮舆殿的马匹出了事情,一时半会儿走不了,我瞧诸位大人的事情说大不大,左不过是一点子的矛盾。可是说小了,也不小,若是众位大人两两生了矛盾,小矛盾摩擦大了起来,大家有一样矛盾的人走到了一起,岂非要另一派的人结党*?”
这话说出来就重了,大臣们被文以宁这么笑里藏刀地说了两三句,纷纷拜倒表了忠心:
“臣等并无结党之心,太后主子言重了。”
文以宁抿嘴一笑,心道你们没有此心、却已有此行,外御史侍郎、兵部尚书、商部尚书岂非都是宁王一派的人,礼部尚书、工部尚书岂非都是听命于我和小皇帝?
面上,文以宁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摆摆手要大臣们先起来。
“我并无责怪诸位大人之心,只是这朋党之争,历来都是超纲混乱的开端。锦朝悠悠百年,断不可葬送在瑞儿手中,想必宁王爷身为摄政王、先前又是皇族子弟,定然不想要看到这一天——”
说着,
文以宁回头看了一眼宁王顾诗心。宁王没有想到文以宁这个时候会提到自己,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既如此,那么众位大人听我一言。”
“太后主子请讲。”
“众位大人今日还是按着昨日的吩咐去住,”文以宁说着,看着众人脸上或皱眉、或垂头丧气的样子,“只不过有一样事要交代众位大人去做的。”
“单凭主子吩咐。”
“我知道你们并不十分喜欢与你们同住的同僚,但是到底在同朝为官,你们心中虽有不满,可是平日也没有机会说出来。这般如此,明日早晨,你们每两人帐中选出一人为代表,写上一份奏折与皇上,这份奏折上需明白写清楚和你同住人的好处、不妥之处。”
众位大臣听了面面相觑,文以宁继续说道:
“这份奏折最后需你二人共同署名方可呈上来,写奏折此人写就之后,另一人审阅,若有不称心的地方便可不签。倘若——”
说到这里,文以宁故意顿了顿。
见着百官都听得仔细,才继续扬声说:
“倘若第二日晨叫交不出来的,无论是有人没有写就,还是无二人署名的,一律做朋党之罪论处。众位大人,可听明白了?”
这些朝臣想说的话都被文以宁给堵死,此刻想要辩驳、却没人出来了。感觉到身后宁王锐利的视线,文以宁心里好笑——只怕你不恨呢。
只要宁王此刻有恨,朋党又被自己解除,顾诗心一定会动用江南的兵力。这样一来,他与晋王的约定也可尽早解除。
看着广袤的草原,文以宁淡淡一笑,心想自己或许不用等到四五十岁,才离开那个牵扯着前朝和后宫的皇宫里。
不管众臣与宁王如何议论,文以宁只管自己带着如意负手离开,现在他要做的就是等待,还有带上一瓶上好的伤药,去看看官复原职的某个“千岁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