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上 (Anecdotes)
- 类型:古代架空
- 作者:Anecdotes
- 入库:04.09
“不用了。”
那人衣上的青玉佩悠悠晃动着,不久便消失在视线里。
“呵。”顾泓弯了弯眉梢,“还是个急性子。”
“师父。”小太监扯扯叶茂的袖口,“那饭菜还热着?”
“热着。”叶茂挥挥手,回头看了看御桌里斜倚着扶手发呆的皇帝陛下,“真是,就多看了几眼顾公子,还能看饱不成?”
“叶茂。”里头皇帝忽然回过神来,喊道。
叶公公眼巴巴地凑上去:“哎陛下,用晚膳吧。”
景烨看了看窗外:“都什么时辰了,不吃了。我问你,李公子会厨吗?”
“李公子?”
“李亭秋。”
“这,这他哪会啊。”叶茂一个激灵,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陛下问这个做什么?”
“说了你也不懂,呵呵。”
景烨转过头去,一脸的大计已定的奸诈,“呵哈哈哈哈哈……”
叶公公:“……”
翌日午睡之后,叶茂照旧叫宫人侍奉在御书房外,自己进殿服侍皇帝起身。
景烨由他为自己把衣角上的褶皱理清,慢慢开了口:“今日先不去御书房。”
“恩?”叶茂讶异地抬了抬头,“陛下可是闷着了?奴才可唤人在花园里头摆些点心……”
“那也不必。”景烨转过身往外走,“朕去瑶光殿。”
叶公公:“……是。小礼子,备驾!”陛下您果然还是忍不住了吗?
那无辜的凤学士肿么办!
景烨乘辇到了瑶光殿。殿外打扫的宫人可能是太久没见着皇帝陛下,吓得扫帚都拿不稳,一人跌跌撞撞地进去禀告,跑到殿门口就被门槛拌了个嘴啃泥。
景烨:“……”
不久,宫人都哆嗦着出来跪了一地:“奴才参见陛下!”
但是独独不见探花郎。
景烨抬脚进了殿内,见李亭秋正坐在案前垂目看书,皇帝站在面前也不予理会。
景烨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终于动手将袖中的纸卷抽了出来,摆在这人眼前。
“这可是卿所写?”
李亭秋定睛一看,不由眉梢抽动,猛地站起身来去收那纸卷。被景烨一把抓住了手腕。
“你要做什么?”
“臣不自量力。”探花郎咬着牙,“臣即刻烧了它,陛下大可不必降罪于旁人。”
景烨看了他一会,忽然展眉笑道:“你也知道,你有罪啊?”
李亭秋低着头,容貌美如冠玉,眉眼间一片隐忍。他越是这样,就越让人想去看看他绝望时的模样。
“亭秋,朕要罚你。”景烨伸出手去挑他的下颌,“古来后宫不许参政,后妃更应该将心力都用在皇帝的衣住饮食上。”
这人修长分明的指节蜷了起来,力度之大,若是留着指甲的女子,只怕早已将掌心戳破。
“……朕就罚你,用宫里的御膳房为朕做一桌好菜。好不好?”
“陛下……”御辇一路往御书房去,叶公公开始为皇帝的性命担忧,“您何必如此为难李公子?”
景烨打了个哈欠:“恩?为难他了吗?”
当然,吃李公子做的晚膳!陛下您还是把公子们都叫来(还有小凤学士)大家一起吃权当玩玩命殉个情肿么样!
厨房有风险,调戏需谨慎。
“你放心,皇帝不急你急什么。”景烨揉了揉脸,“朕有分寸的,是吧?”
入夜之后,景烨批了三四个时辰奏折,仍然打起精神回平安宫去吃李亭秋亲手做出的晚膳。
他觉得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御桌前,叶公公瞥了瞥面无表情的皇帝陛下,顿了一小下,还是抖着手开了口:
“这道……百花锦绣迎彩凤,寓意龙腾凤祥,天下太平。”
景烨低头一看,好啊,一坨坨椭圆形长方形三角形正方形的胶状物争奇斗艳,问问李亭秋敢不敢说清哪是龙哪是凤!
敢不敢!
叶茂觉得第一个菜名他就报不下去:“陛下,真用膳啊?”
“用啊。”景烨抓着桌布深呼一口气,露出微笑,“他敢做,朕也就敢吃。”
叶公公觉得自己的小心肝都要抖成渣了:“陛下稍等!奴才去请试膳官来!”说着连滚带爬地冲出去了。
景烨冷哼一声并不拦他,自己拿起牙筷,挑出一坨糊状物送进口中。
咀嚼,咀嚼,吞。
当晚,平安宫急召太医院全院太医进宫,称皇帝病危。
☆、第 6 章
深夜,平安宫依然灯火人影不断。
四公子顾泓,李亭秋,林晓声,陆白藏均静坐在正殿,除各自带来的宫人外,殿里已无平安宫本宫的宫女太监了。宫人们有些在寝殿中接应太医,有些在御膳房送方催药,剩下的均被命往均香殿里,为皇帝跪拜祈福。
事态好像被闹得越来越严重,大半个京城的官员都已惊动。
几家欢喜几家忧。
不过这些凤泠都已经无暇顾及了,他听闻消息便起身套上官服往宫里跑,被凤老夫人拦住道:“那样的昏君你还凑上去做什么?”
“母亲!”
“让他去。”凤老大人背着手立在窗边,“若陛下真有不测,难道我辈就能安然无恙?昏龙亦是龙,无龙为首,天下必大乱矣。”
“京城会大乱。”顾泓低头凝视着杯中雾气,“景氏一脉太稀薄了。他从前再荒淫无道,也是堂堂正正的景氏皇帝。”
青年轻轻敛着眉心,“你明不明白,亭秋?”
李亭秋无言以对。
“探花郎大人,皇帝如此对你,你就一点也不为所动?”陆白藏笑道,“他能吃下你做的那玩意,就绝对能证明他那一片痴心啊。”
探花郎大人抬头狠狠瞪他一眼。
“瞪什么瞪,就你做的那叫菜?我家陆灰灰都不吃。”
林晓声“哈哈”一声笑:“陆灰灰连你都嫌弃,哪看得上亭秋?”
“那倒是。”
李亭秋:“……”
几个人顺理成章地把楼歪成了“要是亭秋牺牲色相灰灰会不会吃一口”等等类似话题,全然不顾李探花黑得煤炭似的脸。这时外面忽然进来个小药童,朝顾泓道:“顾公子,师傅请您去寝殿帮着开方子。”
“恩。”顾泓应下,对其余三人道:“我先走一步,你们等着。亭秋。”他把正在出神的某人又喊回来,“御林军不曾前来缉捕你,想是陛下昏迷前已发了话,不许降你之罪。”
探花郎僵了僵,终于闷闷地别过头去。
顾泓随药童转至寝殿,抬眼便看见凤泠正默不作声的跪坐在太医们的外围。
顾泓面上一讶:“凤大人。”
凤泠抬眼看见是他,忙起身拱手道:“臣放心不下陛下,所以退守在此,闻公子医术了得,请千万用心。”
“这个自不必说。”顾泓笑了一笑,“凤大人不妨先回府等消息。”
“下官……下官还是再等一等。”凤泠低下头,“先生请进吧。”
顾泓眼中精光微转,仍然笑得谦和地进去了。
御书房。
这里已空无一人。黑衣侍卫捧着一叠文书,上前扣了叩门。不久便有脚步声由远至近,“咯吱”一声,门开了。
黑衣侍卫递出手中之物:“照主子的意思,都已一一录上了。”
那人稳稳接过,道:“好,回去按兵不动,别打草惊蛇。”
“明白。”
这么哄哄闹闹吵嚷了一夜,到底虚惊一场。太医们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把系在裤腰带的脑袋重新安回脖子上,累得死狗一样的回府去了。
其实最痛苦的是精神折磨好吗!生怕医不好皇帝被拖出去喀嚓,生怕医好了皇帝,皇帝说“没用的东西怎么让朕昏迷这么久”或者“朕脑袋痛杀了是不是你个小贱人干的”,又被拖出去喀嚓。
反正这些,皇帝都干过。
叶茂顶着硕大的黑眼圈进了正殿,对殿内四人道:“陛下命李公子觐见。”
李亭秋默然向前,陆白藏笑吟吟地问:“陛下醒来后说什么没有?”
“陛下说,能从柴米油盐中提出如此奇毒,公子真乃神人也。”
李亭秋:“……”
李亭秋随叶茂来到寝殿门前,叶公公弯了弯腰:“公子稍等,奴才进去通传一声。”
前者微微点头,叶茂便进殿内禀告:“陛下,李公子来了。”
“恩?”皇帝略带沙哑的声音响着,“好,叫他进来吧,天……咳咳,快要亮了吧。”
“是。”
“太亮了,把那灯,咳,咳咳……给朕灭两盏。”
“是,陛下。”叶茂叹了口气,让小太监去灭灯,自己出来请探花郎进殿,“李公子,请进。”
李亭秋随叶茂穿过几扇画屏,见宫人们来来回回,正收拾着太医们坐过的软垫和斟酌药方用的小几,最后叶茂停步在一道珠帘前,转身对他道:“陛下欲与公子独处,奴才就在外候着了。”
他点了点头,看宫人掀开珠帘,便低头进了皇帝寝室。
这里他来过很多次,从前那个昏君不理朝政夜夜笙歌,每隔几天便会着人召他过来。有时他看着这座寝殿,心里满是痛恨,痛恨皇帝,痛恨自己,二十年来从未消退的为国效力的希冀,竟全数葬送在这座奢华的平安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