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蚌珠儿 (老草吃嫩牛)


  书桌上这卷书,却是黄纸的,顾昭以前的环境精细,倒是第一次见到黄纸书,这可是最早最早,纸张的始祖了。
  走得前来一观,哎,全部都不认识啊!这书上画的曲曲弯弯的是外文吧?
  “小郎君也懂得曲谱?”秋大家,迈着莲步儿飘来,瞪着一双月牙笑眼儿,笑眯眯的看着顾昭问。
  顾昭撇嘴:“并不懂,我以为这是符咒呢。”
  本来准备夸奖他的秋大家,顿时窘了,只能捂着嘴巴咯咯的乐道:“小郎君当我是观里的姑子呢,画来符咒作法吗?”
  顾昭也笑:“秋大家不作法,李兄已经飘然了,再一作法,李兄便上天了呢。”
  屋子里哄堂大笑,只觉得这位漂亮的小郎君着实有趣,心里更是喜爱了。
  刚才薛鹤介绍顾昭的时候方想起,顾昭没有字,认识的地方又在寺庙里,虽有些猜测,薛鹤却也没有深问,于是他便介绍说,顾昭是他在寺庙结识的旧友。
  顾昭此时依旧梳的是凤凰尾,因此在这几位眼里,他就是未加冠礼的小孩子,冠礼一般是在二十岁举行。
  顾昭扭头,又看到墙上挂着三五具精心保养的古琴,那边的案台上竟有神龛,龛上竟然有一尊慈眉善目的佛像,佛像前供着祭品,焚着清香。还有这屋内放的几盆精致的盆景,将屋子里点缀的更加雅致。
  嗯……这秋大家还是很有品位的。
  在佛像侧面有个六扇的花鸟五彩屏风,屏风这边一溜儿的摆着金丝草编的席子,席子上有方垫子,垫子前面有一溜儿矮案几,案几上摆着吃食,酒水。
  屋内连顾昭有四客,坐在前面这两位儒生,刚才薛鹤都为顾昭介绍了。
  三十多岁,面有短须这位,姓李名永吉,字修之,山阳郡,罗县人,他与秋大家是老相好,常住在此,已然把这里当成是他在京城的家,秋大家的床便是他的第二故乡。
  四十出头这位,身材微胖,面方,眼角有一颗泪痣,姓杨,名庭隐,字端衡。齐琅郡伏野人士,是很出名的齐琅杨氏子弟。
  这二人与薛鹤都是奔着今春上京恩科而来,他们的年纪在举子里都不算大的。可见薛鹤此人,真的属于很有才干之流,二十来岁,在举子当中都算是少年派了,
  众人笑罢,李修之招呼大家坐在席子上,秋大家就像女主人一般在屋子里搞招待。
  忙完,秋大家到楼口对这门口伺候的仆妇说了几句,那仆妇笑笑下楼,片刻引了三个佳人进来,先进来这两位显然跟杨庭隐与薛鹤熟悉。这一进来便是含情脉脉,用千百种情愫与思念的眼神儿盯着这两位看。
  “快去吧!还站着呢?”秋大家嗔怪。
  这两位各自咬着下唇,带着一丝羞涩的坐在了杨庭隐与薛鹤的身边。手下,却是又是拧,又是推的,一不小心眼泪都要思念的飞出来了。
  薛鹤一把搂住身边这位,嘴巴里连连道歉:“却是我不好,前两天心有所感,在家闷头做文章来着。阿霞莫要怪我,今日来的时候……”他悄悄的不知道在阿霞耳朵边说了什么,那边顿时笑了,端起酒壶便给薛鹤倒了一杯。
  顾昭叹息,这王八蛋,简直是情场老手了。
  秋大家拉住最后一位,一路引着到了顾昭面前,笑笑说:“顾郎君,我这妹妹,叫絮儿,以往都在后面跟师傅学琴,从未见过外客,她害羞呢,你要照顾她。”
  顾昭看着这十三四岁,眉目稚嫩可爱,梳着一对三丫髻,带着小花环的小丫头心里叹息,这是被小看了吧?
  心里那般想,他却没表现出来,只是温和的对秋大家说:“秋姐姐放心。”
  那絮儿慢慢行礼,顾昭连忙还礼,大家一起哄堂大笑,秋大家挽着修之已经笑倒了:“刚才还说顾小郎是个能说会道的,这会子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絮儿迈着莲步走过来,坐在这小郎的身边,悄悄看他一眼,心里满意,脸上飘红,红完,她伸出手端了酒壶帮顾昭倒了一杯,放下壶,又双手捧酒杯举起劝酒:“顾郎君喝酒。”她说完,大家又笑,因为絮儿的手一直在发抖,满满一杯已经飞了半杯出去。
  屋子里闹了一会,见这一对都害羞,便不再闹他们,说起了曲牌的事情。
  顾昭倒是很会照顾小妹妹,他把桌子上的一盘子栗子推到絮儿面前,很是大气的跟她说:“你莫怕,剥果儿吃吧。”
  絮儿抬头笑了:“好,我剥给小郎吃。”说完,很是认真的在那里剥栗子。
  
  第二十八回

  絮儿的手软软的,身上虽然带着廉价香的气味儿,可是难得她清纯可人,憨态可掬,有很勤快,就像邻居家的小妹妹一般,羞羞涩涩的帮着顾昭很快的剥了一桌子栗子。
  顾昭没露出半点急色,也实在是色不起来,便只是在那里吃栗子,这屋内的人看他们一对儿年纪都不大,倒是很亲和的像是在过家家,于是均是善意的笑笑,也不挤兑他们。
  大家谈笑了一会,只听得小楼木梯有脚步声,片刻有两三位女子上来,各自抱着琵琶,抱着鼓架,面鼓还有牙板的女郎进得屋来,这却是三位女先生。
  哎,这是老说书的?顾昭高兴了,忙端坐好,毕竟这段时间被愚耕先生历练出了一些贵族的范儿。
  女先生进来,施了礼,又将曲卷儿捧给坐在主位的李修之手上请他点。
  李修之摆摆手,指着顾昭说:“顾小郎是第一次来,叫他先点。”
  那女先生又捧了卷到了顾昭面前,顾昭接了卷,在桌子上铺开很认真的看。
  卷上的曲目分了四个内容,有讲经的,讲史书的,讲商迷的,还有着名诗人写的诗句。
  经呢是佛经故事,史书是历史故事,商迷呢是猜谜语行酒令用的。
  顾昭端详了半天,指着其中一则史书的故事说到:“就这个吧!”
  秋大家颠颠的跑过来,噗哧一笑:“嗯……倒是一折好曲儿。”
  絮儿轻轻揪了顾昭的袖子悄悄嘀咕:“那是去外面唱给老先生们解闷儿的,你又不老?”
  “哈哈哈……”众人又笑。
  顾昭完全不觉得羞耻,面无表情的捂着心口道:“这正是我需要听得啊,在这里真的住了一位老先生呢。”
  薛鹤笑的肚子疼,爬过来,翻翻那曲卷扭头对秋大家说:“你们家真是个懒的,头年儿就是这些东西,如今也听腻歪了,快算了……”
  秋大家笑道:“咱是卖唱的,又不是写曲牌的,你们这些书生不努力,却又怪我们,真是好没道理,罢了,前几日,我李朗写了一首,我叫她们唱来。”
  李修之脸上顿时春意铺满,有些羞涩,又有些雀跃,他与秋大家对视,那里面的秋天的菠菜都长了几十亩地了。
  屋内人一起说好,说罢,那女先生便开始击牙板,弹琵琶的奏了起来,却是一折永遇乐:
  “梦中来时,槐远道前,
  秋风瑟瑟。
  一杯残酒,两行孤鸣,
  雁南人北去。
  梨花楼前,桃蕊两度。
  人隔千里同醉。
  月半弯,风吹烛影,
  寐中相见拭泪………………”
  一折唱完,屋里寂静,只有絮儿持之以恒的剥栗子声,秋大家哀声拭泪,叹到:“李朗真是个多情种。”
  李修之面露哀容,端了酒杯猛的一口闷了,叹息连连,叹完,他背着手走到窗前,看着故乡的方向惆怅,哀叹道:“阿荣,阿荣……”
  秋大家站起,伸手取了一边的短袄,走到他伸手帮李修之披上,李修之借机,又握住了她的柔荑:“这世上,便只有你最懂我。”
  秋大家也借机握住他的手哀叹:“李朗,待明日金榜题名,郎君得偿所愿,荣归故里,姐姐她定会得偿所愿……”
  他们这般样子搞得顾昭很是郁闷,很是想骂娘吖。
  这词儿吧,不说好坏,大多都一样的,都是哀怨的,悲叹的,惆怅的,没办法,残缺凄美是主流。
  这李修之真是个奇葩,住在妓院里嫖着想老婆,还做了词儿请妓女唱曲儿,这……这怎么一个情况?他怎么就能这么理直气壮呢?顾昭无奈,只能一伸手,取了一个栗子跟絮儿一起剥皮,吃栗子,他跟絮儿真是一对儿,都是文盲啊,听不懂吖!
  大家惆怅了一会儿,那女先生又唱了两折曲子,一折是萧彦和的,一折是杨端衡的。
  待唱完,秋大家便过来求顾昭的诗词,顾昭很光棍的一丢栗子壳,一摊手:“对不住了秋大家,我不会吖!”
  屋里人一愣,俱看他。
  顾岩呵呵笑,完全不以为耻,他很随意的说:“我家住平洲巷子。”
  “平洲巷子顾家?”李修之惊讶的喊了一声。
  顾昭笑着点点头,倒是不隐瞒:“正是平洲巷顾家,自小我家那帮子便是舞枪弄棒的,这般高雅的事儿,我却是不会的。所以,诸位哥哥要原谅则个。”
  秋大家站起来,上下仔细的打量,复又想了一想,便试探的问:“小郎可是行七?”
  “哎?你怎知?”顾昭却惊讶了。
  秋大家一拍手,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一下顾昭的脑门道:“好个小郎君,我就说嘛,您那边府里的,我多认识,唯一没见的,便只有顾七郎。就说嘛,今儿喜鹊叽叽喳喳的,却原来是知不知的顾七郎到了,真是失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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