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蚌珠儿 (老草吃嫩牛)


  “怎么了?”顾昭不明白,原本很好看的,那么热烈,那么昂扬,就如火焰一般的想要燎烧一切,怎么就不满意了?
  阿润摇头:“不对的,不对的。”
  到底那里不对,他也不说,只是小心的又继续插,插完小心的问:“这次呢?”
  顾昭很认真的看着花枝:“像鸟儿,就要飞起来了那股气势。”
  这样,又不对了,阿润只好再次重新来过。
  “这次呢?”
  “哎,挺好,就这么吧。”
  “要细细看了,好好告诉我才是。”阿润认真的看着顾昭。
  顾昭歪歪嘴,看着那一丛新插好的梅花叹息道:“像一个人,站在高高的云彩上,骄傲的俯视,便是风霜雪雨过去,他都无所畏惧,像……藏起来的那个阿润。”
  阿润眼睛又明又亮的看着顾昭,看的几乎要淹死他,心里又是难过,又是痛惜,他看看梅花,有些不忍,但是还是,拿着剪子,细细的剪去锐利,尖角,一遍一遍的凌迟自己,毫不客气的用剪子修去一切他不该有的品质,顾昭看着实在心疼,但是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的陪着,一直陪到,阿润总算修出一丛想远居世外的梅,想隐藏在山涧里的一股子隐士的味道方罢了。
  顾昭心疼,便哄他,顺嘴说:“阿润手这么巧,给我做老婆吧。”
  阿润嗤笑答:“……阿润是要做和尚的。”
  顾昭摆手:“那有什么,春天夏天,你便来山上敲钟,等到秋天冬天就去给我做老婆,我们也不做什么,你每天就给我插花就好。”
  阿润扭脸看了他,看了一会点点头很认真的回答:“好!”
  顾昭没想到,脸色顿时涨红起来,脑袋左右摇摆,摆了一会吸吸鼻子:“你偷喝酒了?”
  阿润并不觉得羞愧:“嗯,喝了一些。”
  “还有吗?”
  于是,顾昭又提着酒壶,喝着小酒,灯下看美人插花。怎么看,怎么雅致,雅致的他都有了诗意,可惜念书不多,实在不会吟,却实在想吟,人家都这么雅了,他好歹作些什么才撑头。于是便趴在桌子上,带着一丝被美人熏出的醉意说:“阿润,我想吟诗。”
  阿润一剪子下去一个花头。
  “真的,我倒是会一些,我想想啊……”顾昭抱着脑袋,深恨上辈子读书太少,妈的还长在南方,妈的……满脑袋的诗,真的,可多了,课本里,电视里,电影里也常叨咕的,就是记不得了,到底是什么来的呢?他愁眉苦脸的生憋,阿润也不理他,只是很珍惜的将剪下去的花瓣儿小心的收在一方布帕里。
  “咳……有了……园中有早梅,年例犯寒开……这句如何?”终于想出一句,顾昭洋洋得意。
  阿润有些惊讶,停了剪子看他:“还成,下一句呢?”
  顾昭又愁眉苦脸了:“忘记了啊……我想想,真是记不得了,仿若是年轻的小媳妇剪了梅花,回到家里插在柜子上了,嗯……就是这个意思……”
  一不小心……又是一错剪,阿润很哀怨的看了一眼顾昭,觉得他是故意的。
  顾昭很无辜的摊手,真的是记不得了吗,谁在现代没事儿去看诗文啊!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才看呢。就是……他曾活过很多岁数,可是,那也是……每天赚钱买保险,交按揭,家长里短,社会压力大得很,那里有空看诗文。
  他说的这诗句,诗名叫早梅,原句是:园中有早梅,年例犯寒开。少妇争攀折,将归插镜台。犹言看不足,更欲剪刀拆。是唐代,孟浩然的诗句。
  他能想起来,不过是这诗句里,有梅花,有剪刀而已。
  阿润叹息,略有所思,便轻轻念到:“红梅细剪裁,崖顶曾怒开。不惜金缕衣,凉人多寂哀。休怨不得归,纤尘衣轻练。凌雪院前过,胭色叩门来。”
  顾昭一呆,半响之后叹息:“阿润吟的真好。”
  阿润失笑:“并不好,学过几日,可惜……后来便不能上学了。不过是知道规律乱念的,要是那只鸟知道,一定会大加批判,吟上十首八首绝伦的讥讽咱们。”
  那只鸟,是指薛鹤,薛鹤不喜欢阿润,阿润也不喜欢他。薛鹤叫阿润,那个假和尚。阿润管薛鹤叫,那只鸟。
  顾昭笑:“咱不管他,他是以后靠十首八首度日骗官做的,咱听得好就成,只是阿润的诗句太哀怨,就像嫁不出去的小媳妇那般,这个也不好,咱不提这事儿,说些高兴的。”
  阿润停了手,左右摆弄瓶子的角度,一边摆弄,一边问:“还有什么事情值得高兴?”
  顾昭沉吟:“恩……我会说传奇,野话儿。”
  “那你说来。”
  “好……阿润知道世界有多大吗?”
  “嗯,这个却是不知道的。”
  “我却是知道的。”
  “呵呵,那你说说世界有多大。”
  “可大了,在南边,过了大海的方向,住了各种颜色的人,有黑色的人,红色的人还有白色的人。”
  “休骗我,怎么会有黑色的人?”
  “哎,只说是野话儿,我这般说,你要当成真的听。”
  “呵呵,好吧,那你继续说来。”
  “那黑色的人,住在很热的地方,那热的地方,一年四季只有苦夏,于是他们便不喜着衣,那男男女女一年到头都是袒胸露腹。”
  “……!……!……竟有如此不知羞耻的地方?”
  “大家都这样,怎么会有羞耻呢?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羞耻是别人告诉你的词儿,别人不知羞,你自己羞个头呀!”
  “那倒是,若都是这样,羞耻也就没了。”
  “那些黑色的人,倒也不是全露的,就像黑男子,待到成年,就将一个木管子插在话儿上。”
  顾昭指指自己的下身,比比长度,可怜的阿润面目一顿扭曲,又听得新鲜,就不敢插话,只能强忍。
  “那黑色的女娘,待长大就集体浑身抹了彩色的泥巴当胭脂,打扮娇俏的去挑选男人,看那个男子站了一排,谁的管子又粗又长,就去找了回家做女婿,哇……夜里管子一摘,就可怜了,常有第二天夫妻打架,嫌弃对方行欺诈手段骗人之事,只可惜,夜都过了,货是无法退了,只要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知。”
  阿润终于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哈哈哈大笑起来,他捂着肚子,脑袋连幻出一个情形,一群纯黑色的人,排成两排看管子的样子……
  笑得一会,他的笑声又嘎然而止,面露酸楚,皆不过是因为一句话:“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知。”

  第十八回

  凡是正常的人,总会在这辈子的某个时段莫名其妙的,毫无理由的会去喜欢一个人,不论这个人是谁,只要这个人有着一身自己喜欢的优点,只一见,刹那你就会扛不住,概所有的一见钟情都会是这样吧。
  顾昭喜欢阿润,第一次见到就喜欢了,就像上辈子这辈子他都没办法抵抗的那些特质一般,他喜欢干净的,温润的,如水一般的男子,这样的男子不必太锋利,也不必太有钱,也不必太有权,只要他温和和的呆在自己身边,就像早春的风一般,不热烈,却总有续长的温度,越来越热,越来越烈,一直燃烧到生命最后的冬,一起随着命数而消散。
  阿润就是这样,顾昭确定他是这样,便是他不是这样,顾昭也装作他就是这般的,他会养成他是这般的,他确定阿润浑身没有一处不讨自己喜欢,压抑了两辈子的老男人情感,只要轻轻一点,便会炸开。
  这种想要一个人陪伴一辈子的念头,从来到上京,住进阿兄家便有了,而且是越来越强烈的一种想扎根的感觉。
  阿兄有家,这个世界所有的人都有一个家,都有自己关心的,牵挂的人,偏偏他就没有,便是没有他总要找一个人,去造一个,没见阿润之前顾昭是这般想的。
  一见阿润,这种感觉越发的无法遮掩了,顾昭想要阿润。想找这样的人跟自己一辈子厮混在一起,这么好的人,便是看一辈子都不会烦,每日朝朝暮暮的互相对望着,商议着,踏踏实实的一辈子在一起过日子,要是那日他招惹了阿润,那他一定先道歉,两个人嘛,总要有一个让步的。
  所以,不管别人怎么想,顾昭悄悄的发愿,不管想什么办法也好,他要将阿润护在自己的羽翼下好好保护着,呵护着,一辈子好在一起。
  他却不知道,阿润也是这般想的。
  一大早,阿润去做早课,顾昭从阿润的床上爬起来,他记不得自己什么时候睡下的了,此刻他的头有些发沉,他的酒是有度数的果酒,蒸馏过,喝着甜,后劲却是大的。
  看看四周,阿润不在,只有席地的毡子上有一件打开的棉袍子,这棉袍子,昨晚就盖在他的脚面上。
  屋子里,碳火很暖,满屋子都是阿润的味道,顾昭坐起来,看到自己的脚上的旧布已经去了,不知道阿润剪了那件衣服,总之衣裳是新的,月白色的布料干干净净的裹着他的脚,心里一片温馨。
  顾昭脑袋里正在胡思乱想,却不想,屋外有脚步急急的传来,新仔一把推开大门跑进屋连声说:“七爷,七爷,大老爷今日在早朝晕过去被抬家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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