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泽无意识去握腰间短匕,怀疑所谓的上一世是否当真存在。他回忆了许久,那些悲伤痛苦也好,杀伐征战也罢,都太过真实,不可能是假的。
或许正如上一世他的丞相诸葛瑜所言,天地万物皆有命数。他回到过去改变了天机,那么无论姜国亦或天下,都起了一定变化。
姜泽松开手指,淡淡敛眸。有改变自然最好——但哪怕没有,他也誓与天争,将姜溯的命抢回来!
随着雨季推移,朝堂之上左相一派与右相一派争执也日益喧哗起来。
姜国设双丞相制,右相为主左相为辅。曾经的右相是姜泽外祖,十年前因姜丰打压抑郁而终,右相之位便落到了姜溯外祖身上。事实上除了谋反,如今的右相在死前做出的最多的事情恐怕就是同左相吵架了。
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
左相率先提议,恳请姜泽发兵治水,筑造堤坝,拯救百姓。
右相则深觉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姜河之水堵不如疏,当于姜水之上凿出多条向西渠道,引洪水入渠,非但能解决洪灾,更能灌溉良田,可谓一劳永逸。
左相当然认为不妥。此事劳民伤财,且不说十万大军需要多久凿成这几道几乎足以引走洪水的长渠,一旦其余四国窥见他们所为,定要发兵攻打姜国。
于是这两个加起来年逾百岁的两朝元老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并且每次发言结束都要添上一句,“望陛下定夺”。
姜泽百无聊赖打着哈欠,心底飞快盘算。
姜国位处天下以西,仅有姜水横贯整块版图。是以姜水以东有良田万顷,易受洪水困扰;以西渐次荒芜,常有干旱之忧。是以姜泽在攻下随国后采纳了随国工匠建议,筑长渠通姜、姬二水,渠成沃野千里,更使姜中再无大水淹城。
这是他吞并随国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当时无数臣子反对,终成奠定姜国成就霸业之基石。是以长渠必然要筑,但无论规模亦或时机,都不是现在的他所需要考虑的。
这一点,右相当然不知道。
上一辈子他到死都只打算胁迫自己退位让贤,那么这辈子,是否也有所改变呢?
姜泽陷入了沉思。
然后他被身旁侍从唤回了神。
他抬首,见满朝文武齐齐将目光放在了他的脸上,便轻轻咳嗽一声一本正经道:“朕觉得右相说的挺好的。”他见左相两颊一颤似正酝酿激动打算起身怒斥自己荒唐,话锋又是一转,“当然,朕觉得左相说的更对一点。”
满朝文武齐齐静默了一瞬间。
他们又听的姜泽道:“既然大家在此事上达成一致再无异议,便按照左相意思来办吧。”
众人:“……”所以刚才他们争的要死都是在放屁咯?
满朝文武又静默了一瞬间。
右相倒似早已料到这个结果,只端着一张波澜不兴的褶子脸淡道:“陛下说的对。”
姜泽笑了,显然非常高兴他的识相。
既然敲定了这个方案,满朝文武自然就此展开讨论。包括命何人治水赈灾,派多少士兵,从国库中运出多少粮……一切问题巨细无遗,末了当然还要添上一句:“望陛下定夺!”
姜泽一脸茫然:“如果所有小事都要朕来定夺的话,左右丞相又有何存在意义?”
这话太有道理,整个大殿竟无人能反驳。
姜泽似乎也发现了自己说的太对了,当下抚掌而笑:“对极,对极,正是这个道理!此事便劳二位丞相多费些心思,散朝吧。”语罢,竟是毫不在意拂袖而去。
早朝真正结束的时候,大臣们只剩治水名额一个话题还需要讨论了。
所有人出宫瞧见这磅礴大雨时,都觉有些头晕目眩——这几日他们吵得实在夸张了些。年轻力壮的倒还好些,譬如右相这种年逾六十的老人家,一时只觉头痛欲裂痛不欲生,恨不得亲自把左相一派和姜泽吊起来打一顿解气。
轿子在一条巷前停了下来,右相被搀扶下来时,面上还带着一点苍白。他挥退众人,走了进去。等他的身影被黑色吞没,小轿便再次被人抬起,消失在雨帘中。
这是一条很深很窄的小巷,几乎只能容纳一人通过。若非刻意,恐怕无人会注意到一片平民住房之中还藏着如此幽暗的一条深巷。事实也是如此,每一个试图进入其中玩耍的孩童,总会看到家中长辈们晦暗莫测的脸。
于是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深巷尽头并不黑暗,反是柳暗花明。
右相推开虚掩的那扇门。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宽广的院子,尽头是几座假山,一旁是一个荷花池,风雨飘摇,满池残荷败落,说不出的凄凉落魄。池边则是一座凉亭,几日未曾出现在姜泽眼前的姜溯便坐在亭中,静静凝视眼前棋盘,时而落下一子。
他在和自己下棋。
右相看了片刻,在姜溯的示意下从善如流坐到了她对面。他落下一粒黑子:“姜泽并未采纳殿下建议。”
姜溯微微抬眸。
许是想起了今日大殿之中姜泽表现,右相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哂笑:“殿下总说姜泽此人生性狡诈,这几日看来也不过尔尔。若我心底原只有五分把握,现在倒觉得此事不若探囊取物。”
听闻“生性狡诈”四字评价时,姜溯的眉头微乎甚微地皱了皱。但他很快挥去心底不悦,随意落下一子淡道:“外祖并不了解他。”
右相不以为意:“若是如此,他又岂会看不出殿下之意表面虽不妥,实则却是最稳妥之法?”
如今天下五分,随国位于严寒贫瘠之地,虽民风彪悍,时常有侵略他国之举,然如今老皇帝病重,几位皇子争权夺利,并无多余气力出征姜国;韩国式微,近年来士族大夫人才凋零,皇室昏聩无能,亦无力侵略他国;楚国虽强盛,却与其邻国、匈奴常有龃龉,两两牵制,轻意动弹不得。是以姜泽采纳姜溯建议筑成长渠,短期内绝无外患。
可惜姜泽看不透,采纳旧习。等到明年洪水再犯,今日之举也就成了徒劳。
姜溯没有说话。
世人不了解姜泽,他却不会不知道。这个人天生聪慧通达,任何东西一点即通,在他还一知半解时,姜泽早已开始举一反三,甚至反过来教他……他不可能看不穿这个建议的优劣。
除非……姜泽想将皇位还给他。
姜溯心不在焉下完了这一局。
局末时分,右相终于又道:“他依旧以孝为借口,不愿取毓岚?”
姜溯的指尖僵硬了一瞬。然后从容不迫落下最后一子,淡淡应声。
右相轻叹。
棋盘上黑白子纵横错落,白子明明能将黑子杀得片甲不留,却为保留其最后尊严,以半子微弱优势获胜。他看着姜溯一粒一粒将白子捡回棋盘,最后劝诫道:“在下为官三十载,忝居相位十载,殿下是在下见过最有可能结束这乱世,君临天下之人……还望殿下当机立断,莫要再有妇人之仁。”
语罢,并不去看姜溯脸上神色,只躬身告辞。
姜溯终于停下了动作。
他丢掉手中白子,靠在栏杆上静静凝视远处。
有风拂过,他缓缓抬手抚上唇瓣,面上却是罕见的茫然。
第4章 第四章
夜凉如水。
姜溯回到宫中,挥退欲言又止的内侍,才发现他的床上躺了一个人。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静静看少年散着一头乌黑长发,四仰八叉地睡在他的床上。薄被只盖住了他的两条腿,里衣上卷着露出了一大截腰线。昏惑光线里,莫名就叫姜溯口干舌燥了起来。
姜溯恍惚间又想起那个令他怔愣了好久的吻。
哪怕这些日子他一直用姜泽的恶作剧来催眠自己,却也无法否认不知不觉之间,有什么东西在心底偷偷滋生,慢慢发酵。
他又怔忡了片刻。
理智告诉他应当抽身而去,睡到隔壁那间为姜泽准备,但很少用到的屋子去。但他终究还是坐到床边,试图将少年的里衣拉下来盖住小肚子,替他掖上薄被。
这种事情他已经做了很多年——在他救了差点淹死的姜泽后,他们便常常睡在一起,从此他的夜晚总是睡不安稳——他总要醒来好几次,为身旁这个无法省心的小孩盖好被踢掉了的被子。
直至小孩变成了少年,而这一陋习愈发变本加厉。
姜溯眼中有了几分回忆引起的暖意。但他的指尖方才触及少年温热的皮肤,又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缩了回去。
——不知为何,那一刹那他竟觉得指尖染了一种近乎酥麻的感觉,以至于他下意识想要躲开。
姜溯深吸了一口气。
这不对,这太不对了。
姜溯平静了一下心跳,再低头时,对上了姜泽缓缓睁开的双眼。
先皇后曾有姜国第一美人之称,她的孩子自然长得不差。事实上姜泽有七分像他的母亲,面如桃花,精致飞扬的眉眼眼,小巧笔挺的鼻梁……只是他的轮廓更为英气凌厉些,才不会被别人错当女子。
姜溯对着他的容貌已有十多年,却从未有过今日……悸动。
姜泽坐起身来。里衣顺着他的动作终于落了回去,看看盖住他的小腹,还一无所知地揉着惺忪的睡眼:“哥,你回来啦……”许是睡得有些热了,他一边嘟囔着这句话,一边掀开了被子,露出两条白里透着粉色的光滑长腿,轻轻晃了晃。
相似小说推荐
-
弃后翻身 (水晶果果) 连城三星VIP完结前世他捉奸,这一世他被捉奸。难得穿越了,只想过着三妻四妾的生活的他又被卷入了一个又一个的...
-
农夫仙泉有点田 (春时) 2015-11-07完结一个倒霉的青年突然撞了大运得到仙泉然后种田养儿子的故事。主受年下生子勤工俭学的农村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