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上一世,这种纸没能出现在他手中。
他重回天朝,既然能带来三郡大水,自然也可能让这项前世没能成功的工艺变得成功,抑或前一世刘全其实是发明出来的,可惜没过多久他忽然死了,没能将之送到自己跟前。
但不管怎样,这一世他见到了刘全,得到了麻纸,当然要从中夺取最大利益。
姜溯不再说话,殿中只余沉默。
刘全听到了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但他不敢抬首去看天子,只能伏在地上微微发抖。
半晌。
他听到了姜泽低沉的声音:“朕给你想要的东西。不过,朕要你继续寻找方法,用其余更廉价的东西,来代替麻布。”
刘全退下了。
姜泽与姜溯都没有急着说话,殿内还是一片寂静。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着麻纸的价值。
——这种纸的制作工序并不复杂,却很廉价,当然可用以大量制造,甚至渐渐取缔简牍。那么这种纸的价格以及在姜国乃至其余几国的推广方式,值得商榷。
姜泽脑中掠过很多方法,很快构建出一个大致推广框架,只待细细推敲便可执行。于是他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施施然走到姜溯身边,轻轻握了他的手。
“夜已深了,我们先回去歇息罢。”
姜溯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想来,必是辗转难眠之夜。
第11章 第十一章
因为麻纸的出现,姜溯最近愈来愈忙。
姜泽与他每日的相处时间只剩下早朝时分,姜泽可以隔着大堆人群幽怨凝视,当然他的目光妥妥地被姜溯无视;以及夜间入睡前,当姜泽希望与姜溯深?入研究一下他们之间最近是否有些生疏时,姜溯总能从容自如地将他的脸按进自己的胸膛,用低沉沙哑的声音说一句“睡吧”,姜泽便愉快地伸爪搭上身下人精壮的胸膛,吸着口水抚摸几下,然后欲求不满地睡着了。
啧,这种寂寞的日子哟!
于是姜泽便窝在御书房,找些琐事来麻痹相思之情。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靠在案几上用左手支着下颚,露着一个如梦如幻虚无缥缈的笑容,尚未痊愈的右手则在案几上划着什么。张遗静静看了半晌,终于辨认出他画着的居然是姜国的钱币图案……不忍直视地默默挪开眼。
姜泽缺钱吗?
缺!
姜国土地富饶,又因几代累计,国库富有,但这也仅是和平年代而言。以如今随意一位中等地位的边疆士兵为例,每年需粮大约二十石,一石百钱,加之衣物兵器,各种津贴,每年花费将近七千钱。边防驻军三万人,则每年花费一亿五千万钱。姜国每年依靠苛捐杂税、盐业贩卖进账约十八亿钱,再除去内务开支、官员俸禄、赈济灾民……一旦开战,最多可支撑十万将士出征两年!
然而战争已是不可避免。
虽然姜泽规划好了未来十年内一切,首先挑起随国内斗,尽可能保住随国大皇子性命,只等兄弟两人兵戎相见,姜国即可得渔翁之利轻易夺取。纵然如此,也需大军出征,无论兵甲、粮草、马匹……现阶段富足不过尔尔。
待夺取随国,无论是筑长渠抑或休养生息,前期投入必不可少。前世有诸葛瑜家族相助,勉强支撑,但也因此桎梏,于齐楚韩三国联盟下被逼得十年不敢轻举妄动。
倘若他有足够的粮草,足够的兵甲,足够的马匹,纵然其余三国联手,又有何惧?!
现在,他有了麻纸,并有信心在极短时间内普及士族大夫。它的成本低廉,产量极高,效果虽比锦帛差上一些,却可以代替简牍。因此它的定价比帛书便宜极多,但又可比竹简昂贵很多。它将兴于姜国士族之间,却又不局限于姜国——这个时代有太多擅长低买高卖游走于各国之间的商人,命他们将之带去四国,岂非又能大赚一笔?
然而这也仅是姜泽脑中美好的想象罢了。
麻纸虽能赚钱,但到底只局限于士族大夫之间,不及粮税与盐业广泛。他能保证制造技术不外泄,却保证不了各国聪明人无法从麻纸之中看出端倪,一旦有他人造出了这种纸,必对他们形成冲击。
所以早期可以将价格设地高一些,并且督促刘全用其余更廉价原料代替麻布,以及制造出更廉价、平整完美的纸。届时他人仿制出来又如何,不过是他们摒弃之物。
而除了麻纸,他们亦可以扶持诸多商人周旋于各国之间,给姜国带来无穷收益。
是以等到姜溯回来了,他便晃着双腿坐在案几上,装着一副藏不住心事的小孩模样,整出一脸“我不告诉你除非你来问我”“你快来问我呀”的幼稚表情对着姜溯。
反正面子又不能当饭吃,天底下也无人知晓这副十八岁皮囊之下藏着的会是一颗猥琐大爷心。
姜溯将他这幅小模样印入心底,方才从善如流询问了他。
姜泽便将他所思和盘托出。
这些东西,姜溯已于午后与幕僚们商议完毕,而姜泽与其中一名富商观点如出一辙。他瞧着姜溯这幅毫无戒心的模样,眼神透着一点无奈:“阿泽登基也有不少时日,于百官也有些许了解,此事心中可有人选?”
姜泽悠然晃了晃脑袋:“这件事情哥哥去办就好了呀。”
姜溯便笑了。
他忽然想起苏合来的那日,他们之间似乎也发生过这般对话,便提醒道:“阿泽,这是一件极有利之事。若由你来做,即可巩固你在朝中地位,收拢士族大夫之心。”
姜泽也笑了。
他眉眼飞扬,灿若桃花,眼眸却是万分清亮,一如初心。他静静凝视着姜溯,在姜溯怔愣里一字字意味深长道:“但哥哥去办也是一样的。”
姜溯怔住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的阴暗与私心已尽数暴露在姜泽眼前了。
姜溯心下百味陈杂。但他不敢去问姜泽是否知道了什么,只忍不住伸手覆住了姜泽的双眼。
姜泽在黑暗里眨了眨眼睛。
姜溯感觉到心底有一种被柔软的东西刷过的、难以形容的、极其轻微却又足够引起悸动的痒意。
他又一次不敢再看姜泽了。
自姜泽登基以来,他已经有好几次不敢去看姜泽了。有时是在他面前毫无防备地展示精致漂亮的身体,有时则是用充满信任的目光深深凝视他。但无论是哪一种,都叫姜溯滋生无可抑制的动容。
他在不安。
他不安在姜泽无比干净澄澈的眼眸里倒映出自己狼狈的脸,更不安但凡姜泽发现端倪,他们之间会出现怎样无法弥补裂痕。
他在愧疚。
他愧对姜泽对他的信任,于是他加倍宠溺、纵容姜泽。然而越是与姜泽相处,这种愧疚非但没有丝毫的减轻,反而在某些时刻忽然窜出动摇自己的决定。
但他本不该愧疚。
所有一切都属于他,他不过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纵然不择手段。
至于除却不安与愧疚,他已不愿再细数内心深处另一种超脱限制的,无可抑制的感情。
姜溯深吸一口气,再长长吐出,好像这样便能吐尽胸腔中所有烦恼抑郁。
然而这并没什么用。
姜溯闭了闭眼,忍不住就着姿势用大拇指轻轻摩挲姜泽的脸颊。他近乎呢喃地轻语:“阿泽……你不应该这样对我……”你不该对我这样好,阿泽。倘若你再对我坏一些,恶毒一些,那么我是否可以无所顾忌地来算计你?
姜泽歪了歪脑袋。哪怕双眼被遮住了,姜溯也看得出他是在表达疑惑。
但是姜溯没有再说下去。
他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用着平静无波的声音道:“你既已是姜国之帝,总要学着处理这些。我……我不可能陪你一辈子。”等到不久的将来,当隐藏在温柔之下的残酷与荒谬被尽数揭开,阿泽还能如此毫无保留得信任他吗?
——以姜泽心性,他们之间又岂非只剩唯一结局?
姜泽的笑容一点点淡了下去。
他用有气无力的声音嘟囔了一句“这样啊”,而后很快恢复了活力,“可是我知道哥哥不会丢下我的啊,从八岁时哥哥将我从水里救起时我就知道了。”
姜泽最后一句话说得太过自然而然,姜溯却像是被灼痛手心般猛地收回手,匆匆转身离宫,不知是想一个人静静抑或是前去安排麻纸的后续了。
他当然不会知道身后姜泽好整以暇支着下颚,饶有兴致得凝视他略带仓皇的身影。
姜泽的心情很好。
他知道姜溯在想什么,也知道他的挣扎与痛苦。可相反的是,姜溯永远不可能知道他的痛苦与挣扎。
曾经所有人都希望姜溯成为姜国之帝,哪怕姜泽。那个天真愚蠢的家伙那么希望将皇位还给他的哥哥回到从前,却未曾料及最终等回了一具腐烂到无法辨别的尸体,以及所有光芒背后的阴暗。
他爱姜溯,也曾无比憎恨姜溯。
所幸多年后见到张遗,方才得知姜溯当年未曾说出口的,迟到了的醒悟与歉意。
那么重来一世,他要诱使姜溯,亲口对他说出那几句话。
他看得见终点。
但在通往终点的这一夜,姜溯没有回宫。
于是姜泽躺在他的榻上,打滚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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